两人各自沉默地看了一会雪，过了半晌，盛一月才又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厉害，干脆叫你周大夫好了。”
“不对，还得送个锦旗才行。”她又补充了一句。
“还锦旗？所以你准备在上面写妙手回春，还是写再世神医？”他要笑不笑地，隔着纷纷扬扬地雪花看了她一眼。
“不不不。”盛一月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这几个字都太平庸了些。”
“我觉得写‘配享太庙’四个字才够格。”
周肆：“……”
他是真的觉得盛一月像是会送这种锦旗的人，所以没敢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问了一句：“确定没问题了？”
盛一月这才稍微正经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了吗？”周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问一句，明明现在已经九点多。
“吃了。”盛一月点点头，又说，“不过真要说的话，宵夜没吃。”
“要去吗？”周肆记得附近有几家不错的小吃店，李寒蔡鑫他们经常翻墙出去来着，经常帮他打包回来，但是他好像没有亲自去过。
“要不还是算了吧。”盛一月忽然叹了口气，“还有作业要写。”
说着她看了一眼时间，整理下书包，一副马上要走的样子，就要转头的时候又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转了回来，看着周肆若有所思道：“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嗯。”周肆插兜看她，眼神里面的情绪有些晦暗不明，“你问我的话还没回答。”
盛一月这才反应过来：“是哦。”
“我能不能先问问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周肆说。
盛一月：“是葛小卉在办公室听墙角的时候听到的，说是一班的班主任想让你过去，年级主任也是这个意思，说你这样的人放在普通班，怕别的学校恶意揣测，然后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什么的，我也不太懂。”
“确实有这个可能。”周肆想了想说，他从初升高的时候就听说过好多这样的事情，各个学校为了尖子生的名额打的头破血流的，还有不同班级之间抢生源的，总之重点班和重点校之间的关系都是有那么几分微妙在里面的。
“所以，你已经做好走了的打算吗？”盛一月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直白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得到答案多少有些残忍，但是也比一直在惴惴不安中猜测要好许多。
“如果是你你会去吗？”周肆看着她略显焦虑的目光，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盛一月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倒还真的没有考虑过。再怎么说，她现在也算是个弱势群体，若是放在以前，若是在以前，叶舒华非常在意她成绩的时候，她或许还会像林桉那样拼一下，把重点班当做是自己高中阶段的目标，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之后，她对重点班的执念，好像没有那么深了。
“你在犹豫？”周肆的语气洞若观火。
盛一月躲开他的目光，说：“重点班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你真的这么想吗？”周肆看向她的目光，直白又锋利，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目光，露出这样的目光时，便会直击心底。
“如果你以重点班为目标，那么当我一说出你想不想去的时候，你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但是你没有。”
“我是觉得，”盛一月顿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看他的目光，“我不应该把目标限定的那样狭隘，如果只将进入重点班作为目标，那么我在进入重点班之后，很有可能就会止步不前了。”
周肆静静地看她一眼。
盛一月继续说：“不怕你笑话，我之前就是在重点班被刷下来的，后来我想，可能不止和我爸去世的事情有关，更重要的，是我自己的情绪影响。”
“初中的时候，我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那时候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能考上一中的重点班，但是考上重点班之后呢？我却没有明确的期望，毕竟我身边都是985,211的苗子，我更多的是一种混迹其中的状态，经常听他们说起，好像我自己也就真的可以考上了。”
盛一月坦诚地讲：“我一直觉得一个人的好运是有限的，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将这点好运用在高考上，至少……”至少不要和你差的太远才可以。
说完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盛一月盯着自己的鞋肩发呆，似乎是在等待一个宣判。她觉得自己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至于周肆怎么想，不是她能决定的。
“巧了。”
“我和你想的差不多。”
听到这，盛一月猛地一下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下一秒，她把他这句话不清不楚的话补全：“你是说，你不去重点班？”
“嗯。”
盛一月仿佛被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夜色这样清冷，衬得他的声音也更加淡了几分。可是盛一月却能感受到这句话的炽热和温度，足以消融整个冬天的雪迹。
“这样……”盛一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望向他的目光却出卖了一切心事，“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他平静地反问。
“我怕年级主任和老周他们……”
“我努力学习，不就是为了以后想去哪里去哪里？”
雪还在下着，在明黄色的路灯的映照下，像是一颗颗碎钻一样，耀眼又温柔。
明明是一句任何人说出来都拽的二万五八的一句话，偏偏他说出来，就轻易让人接受。他是年级第一，如果想留在十三班，自然可以留在十三班。换句话说，所有人努力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以后想去哪里去哪里？
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是普通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谈不了取舍。
明明心里很想骂他，但是下一秒，盛一月还是笑了一下。
璀璨的灯火落在少女的眼睛里，和着这场初冬的雪，将一切都装点成记忆中最美好的模样。
这才是周肆。盛一月想。
永远炽热，无忧亦无惧的周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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