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菀真

被太监催了无数次的太子宇文怀，终于神色恹恹的往甘露殿走。

心里带着反感，却又无可奈何。

心里却在不停地抱怨，母后有也真是的，弄什么劳什子的宫，说是相看一下各官女子，女人如衣服，那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相看，出来身份高贵一点，还没有孤东宫里的怜人歌姬来的明艳动人。

前些日子被她弄的烦了，问说是否有中意的女子，自己便随口答了一个，好像是这京城有名的才女，自己出入酒馆歌院，无意中听来的，好似叫什么柔，管她呢，若是母后要强行纳她，自己就随便给她一个位份算了。

结果离得甘露殿还不远，就听到殿内一声铿锵有力的女声，掷地有声，令人忍不住附耳倾听，走进殿门，只见那女子挺着直直的后背，高谈阔论，先是以小喻大，点破禁渔令的弊端，后又听她抨击贵族只拿俸禄不干事，这谋略抱负可不是女子该有的，要不是多看了几点，确认了是女子模样，还真不敢相信，父皇烦了许久的贵族专权就被她轻而易举的点破，自己当时还被父皇轰出御书房，直骂是废物，只是因为自己想不出计策。

“原来她叫吴闵……”

打量着她的身形，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霎那芳华……

宇文怀心想，有女如斯，软玉温香，若娶她做太子妃，应该是很大的助力！这样偌大宇文王朝还不唾手可得，谁像如今的自己还得跟一个傻子争皇位。

正想进去，却被自己的傻皇弟缠着，难于脱身。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太子哥哥，陪玥儿去抓蟋蟀好不好，御花园里有好多啊，他们都不陪我一去，你看这是我抓到的，可是已经死了”一脸稚气，眼神里闪着泪珠，捧着一只死蟋蟀。

看着满手淤泥，身上蟒袍肮脏的都已看不出颜色，而那只滴着泥水的手还揪着自己的衮服，还不停地揉搓着，拿着一直死蟋蟀在自己眼皮底下晃，宇文怀心里一阵恶心犯呕，火气直冲脑门，猛的把宇文玥推倒在地。

“傻子，谁叫你碰孤！拿你的脏手！别碰孤的衣服！”眼神里充满了嫌弃。对待宇文玥完全像对待过街老鼠一般，避如蛇蝎，完全没有了在皇帝面前的兄友弟恭。

“太子哥哥，我不是傻子，玥儿不是傻子！”宇文玥揉搓着自己的被推倒时摩擦破的手掌，还幼稚的往伤口哈着气，可怜兮兮的对宇文玥强调。

宇文怀眸色深沉了几分，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假傻……

哼！忽而宇文怀计上心头，嘴角掀起一抹邪恶的笑容。

“玥儿，你不是想要你的母后吗？”

“太子哥哥能带我去找母妃？宇文玥一脸喜不自胜。

“看见殿内那个跪着的姐姐了

没？”宇文怀指了指殿内的阿闵

“诺，她能带你去找你的母妃！”

“真的？”说时迟那时快就大步流星地往殿内奔去。

于是就发生了先前的一幕。宇文玥突然闯进，要阿闵带他去找她母妃的情景！

“父皇，儿臣冤枉呀！求父皇恕罪！”

阿闵冷眼旁观的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子，“真是没出息！连傻子都欺负！真是没肚量！一脸淫相！”几秒钟之内，阿闵就罗列了数十条罪行，得亏吴柔今天伤了手，不然嫁给这种狼子野心，可不重蹈自己以前的覆辙，自己可极为护短！配自己的姐姐必须是芝兰玉树，品行端正的青年才俊。

“罢了，估计你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欺负玥儿！”

宇文怀匍匐在地，把头低到尘埃离去“儿臣没有！”

而此刻好死不死宇文玥还凑近一副乖宝宝的样子问“父皇，为什么皇兄要跪着呀？”

“因为他犯了错事！”皇上还耐心的回答。

跪在地上的宇文怀，脸烧的厉害，竟有一种感觉被这傻子耻笑了。就感觉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被人往伤口上撒盐。

阿闵翻了翻白眼，需要这么机智吗？确定这不是火上浇油？看着宇文怀起起伏伏的胸脯，心有怒气却不敢发作，还得唯唯诺诺的样子，阿闵心里直觉得好笑！

可宇文玥还不罢休，抿着小嘴，“快别让皇兄跪了好不好，地上凉，膝盖会疼的！”明明是一个及冠男子却神态如稚童，但却用一副老大人的模样劝架，呵，真是不伦不类！

结果皇上的怒气竟然消减了虚脱，脸色柔和几分，朝地上的太子宇文怀说道：“这次念在你皇弟求情，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谢父皇！”

“来人，把三皇子带回寝宫？”

“是”侍卫答道。

这一场闹剧终是以阿闵被皇上赏赐而华丽的落幕了。

日落之际，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角，金光银线，浑然相融，褪残的紫霞打在宫殿琉璃瓦之上，熠熠生辉，深红色的暮霭笼罩住整个皇宫，斜阳余晖将宫墙染成蔷薇色，还能依稀可见宫外黛黑色的山峦连绵起伏，瑰丽无比。

众人人作鸟散，但这次的宫宴还有夜宴，所以阿闵要到夜宴过后才能放行回宫，这次夜宴有所不同的就是个臣子命妇，功臣将士，连久居西宫的端禧皇太后都会参加，所以即使经历了一天繁琐的礼仪和宫序都没让众贵女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

所以这次的是阿闵重生一世，活了两世之久，第一次欣赏到宫内的黄昏景色，心里是极为震撼。

跟着贵女的队伍缓缓往谨身殿走去

这皇宫分为前三殿后三宫，前三殿分别是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

奉天殿：皇帝上朝，举行朝贺大典的地方。

华盖殿：祭祀祈福大典，求雨占卜运势之用，而在华盖殿东西两侧分置文华殿和武华殿，文华殿为经筵讲学藏书之地，皇宫第一藏书阁文渊阁就在此殿内。而武华殿实则是皇子校场。用来比试赛马之用。

谨身殿：作过除夕、元宵宴请外藩、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和殿试之用。

除去这三殿，还有三内宫分别为钟粹宫，景仁宫，永和宫，再除去这三大内宫，还有大大小小殿，数百座，譬如今日的甘露殿，除此之外，还有储秀宫，体和宫，长春宫等。

一入谨身殿，才知道是小巫见大巫，一眼望去，赫然所见的是殿下后台阶，一块雕刻着“九龙瑞云，寿比福海”大陛石，用整块汉白玉雕成，极为壮观。殿堂高大雄伟，金碧辉煌。

正中高台上安放着金漆蟠龙宝座和金漆雕龙围屏，还有各种雕花镂空插屏分置殿内左右，大殿两边以六根巨大的沥粉贴金的金柱支撑，殿上穹顶上的巨大金漆雕龙悬珠藻井与宝座上下辉映的亮点。殿内还有鼎式铭文香炉、神鸟异兽铜器、仿古彝器等等陈设，大气磅礴。

还是一样的雕龙漆金桌子列列并排！这次座位安排可更加严谨，分区就坐，阿闵与阿柔坐在了贵女区，经历了皇后的作弄之后，可能皇后是对吴柔有所亏欠，太医终于姗姗来迟，吴柔的手也被绷带厚厚缠住。

看情况是不大严重了！要知道自己往吴柔手上撒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麻沸散，可是大名鼎鼎的玉金粉，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此药千金难买，还是自己费尽心思从苏煜那里讨要来的，自己不小心撒了点都心疼好几天。

看着殿内人影渐增，臣子命妇也都是早早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不敢高声语，还有一些初来乍到臣妇跟在自己丈夫后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看着如此之景，阿闵也是深有同感，想当年自己刚嫁给韩清尘是第一次进宫也是这番情景，却被韩清尘嫌弃小家子气，所以阿闵才会在礼仪方面狠下功夫。

这么说起来，这丈夫还真帮了自己不少忙。至少在这一世感觉轻松许多，正在想着，突然太监高声喊到：

“端禧皇太后驾到！”紧接着是皇后以及各位妃子，连庄妃也出现了！

只见那皇太后着一湘暗红色霏缎宫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摩挲有声，暗红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虽已四十有余，脸上却依旧皱纹不显，雍荣华贵，葱指上戴着寒玉所致的护甲，镶嵌着几颗祖母绿宝石。

紧接着皇上也被众臣拥护着进了那大殿。众人齐声高呼万岁之后，皇上搀扶着皇太后上了台阶，入了坐撵，虽说表面上母慈子孝，可皇太后眼神里尽是疏离，感受到这般气息的皇帝也是苦涩一笑，内心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

“众爱卿平身，哀家这老身子骨也来凑一把热闹，无需太过拘礼。”

皇太后都发话了，开始吃吃喝喝，觥筹交错，酒过三巡。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阿闵是食指大动，要知道这可是皇宫第一“第一名厨”段清硐亲手操刀，可不要多吃几口，阿闵还贪杯喝了几口葡萄果子酿。

皇太后也高兴喝了几口果子酿，脸色微醺，不知怎的开口谈起了今日比试才艺之事，“皇上，听说今日吴家那个姑娘，胆子大的狠哪！不仅胆色过人，策论也是一套接着一套，唬的那些臣子是一愣一愣，可有此事？”

“是的，母后这耳朵可是真灵！那个孩子的确是个品行端正的。”皇上回答还不忘拍个马屁。

众人一听，哦，原来是说起吴闵了，今天这庶女看着其貌不扬，可是着实惊了众人一把，可谓是风华绝代。可人家皇太后讨论半天了，这当事人却脸都没抬一下，可真是个心大的！

可谁知皇上这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皇上是怪哀家不在其位，而谋其政？”

“母后你怎么能这么想！”皇上脸色为愠，语气中带着着急。

“哼！你那多疑性子何人不知！”皇上也讪讪闭了嘴，不知如何反驳。

皇太后的突然发作也把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停箸，公然讥讽皇帝，还当着如此多的贵臣命妇的面，这也太不给皇上脸面了。

皇后也在旁边僵笑着附和道，“是啊，但是个巧嘴的伶俐人儿！”皇后机智的替皇帝打圆场，心里确是对阿闵及其不喜，错就错在太过聪明了，说着还朝阿闵的那一边瞟了几眼，只见阿闵慢斯条理，吃的确实及快，活像一个饿鬼，又给阿闵挂上了一个贪食的名头，实在是极为不顺眼。

阿闵正在吃着就感受到高台一道危险而又锐利的视线投射过来，抬起头来，才知道自己成了众人的焦点，自然的缓缓放下筷子。

“哦，是吗，皇后，也知道，那哀家可真要好好见见这姑娘！”

皇太后都发话了，皇上哪敢不从，便吩咐到：“吴家阿闵何在？出来见驾！”

阿闵一听皇上传唤自己，立马从座位上出来，步伐却是雍贵从容的很，丝毫没有小家子气，众人又是一番啧啧称赞！在出来的时候，阿闵还被自家嫡姐吴柔一把拉住，只见她轻启菱唇，无声的叮嘱道：“莫要强出头”心知吴柔是为了自己好，阿闵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来到白玉石阶之下，跪在这玉石板之上，行了那三叩首之礼，高呼：

“臣女定国公府，吴家阿闵在此，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礼数令人挑不出错。

听着玉阶之下的姑娘声音如婉转莺啼，娇俏可人，皇太后也是平添了几分好奇心。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的脸！”

“是！”阿闵恭敬的回答。

缓缓抬起玉颈，露出了容貌，的确是绝色佳人。

可皇太后在看到阿闵脸的那一霎那，带着护甲的手瞬间紧收，竟有要把镶金宝座玄木把手捏断之势，苍老的眼眸里瞬间溢上满天水雾，似怀念，似苦楚，朝阿闵呼了一句：

“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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