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三水是个好人。
——《盟主日记》
*
大人有时候也挺奇怪的,
在林翡看来，妈妈和方姨已经完全和好，变回从前的亲密无间,
也是时候向她坦白了。
可这两人就是不说,
打死也不说，在外面吃饭，饭桌上林翡都急了,
“我同意的，我不反对，我妈都离婚好多年,
谈恋爱还是结婚我都不反对,
她应该拥有自己的新生活。”
林华玉给她夹菜,
“吃你的吧。”
方怡也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林翡都被她们弄糊涂了。
要能一直待在九江看着还行，妈妈什么时候需要帮忙她就什么时候上,
但过几天集训结束她就要回白水镇,
多的也管不了。
趁着今天人都在，林翡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帮妈妈说两句好话的。
“行了行了，小孩看见，我当妈的威严何在。”林华玉躲开她手，盆放一边架子上。
可脚不行，脚一直站着，有时候冻得路都走不动，有时候又热起来，抓心挠肝痒。
当天晚上，赶在商场关门前，方怡和林华玉出去给林翡买了两双大两个码的雪地靴。
方怡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一看林翡脚趾红红肿肿的，就知道她是长冻疮了，立即下车去买了泡脚的药和冻疮膏。
大老板被小秘揪耳朵，真是没面子，林翡撇嘴。
“反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桌子下面跺跺脚，林翡也小大人似探身给方怡夹了一箸肉，“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然后两个人回到客厅，一人坐一边，手里把膏药搓热给林翡捏脚。
方怡拎着购物袋往前走，“我哪有你硬，你哪是什么刀子嘴，你是钢筋嘴，硬得可以砌楼房。”
林华玉“嘿”一声，“你别得寸进尺。”
年纪还小，林翡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因为教练之前说她心态不好，就一直忍着，有意识磨砺自己。
林华玉出房间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当妈的亲自给闺女洗脚，完事把泡脚的水端去倒了。林翡趴在沙发背上看，林华玉在一楼卫生间涮脚盆，边涮边被旁边的方怡揪着耳朵小声训，揪得她腰都弯下去，脸皱成一团。
她稍微中和了下，情况比她俩好点，外婆说是机关枪，碎嘴子，嘚吧起来就没完。
林华玉“嗯嗯”两声，“轻柔，肯定的，我轻不轻柔你还不知道吗。”
两个人在房间吵架，或者说林华玉单方面挨骂比较准确，吵得挺大声，门应该没关好，林翡坐客厅里泡脚都听见了。
“小时候我妈就是这么给我捏脚的。”方怡向林华玉展示手法，又叮嘱说：“要轻柔一点，别太用力。”
到现在发展得挺严重，每天装在鞋子里挤压着，两扇脚趾肿得很大，小趾头隐隐有破皮的迹象。
周六下午天气好，在游乐场，趁着林华玉排队买冰淇淋，林翡就把以前那些事跟方怡絮絮叨叨说了。
林翡很关心妈妈的感情生活，五六岁的事她还记得不少，从那时候爸妈关系就不好，妈开了公司，工作越来越忙，爸也老是不回家，一回家两人就吵架，砸东西。
“我妈这个人吧，其实挺好的，思考的东西比较全面,
能察觉到生活中很多不易察觉的细节，就是细心嘛,
也温柔体贴,
只是有时候说话不中听。”
“脚气？”林华玉说。
方怡也理亏，选了双鞋帮子坠毛球的，林华玉手里那双也抢过去结账。
林华玉也是疏忽了，林翡这个假期表现得非常独立，早上闹钟一响就爬起来，训练来回都是自己坐车，饿了就在外面买东西吃，到家洗完澡要么就看书写作业，要么就看电视、沙发上玩。
买鞋的时候林华玉毫不意外又挨骂了，方怡说这么冷的天，你自己年纪大倒是抗冻，小孩能跟你一样吗？鞋都不知道买，挣那么多钱干嘛。
林翡的冻疮是训练苦出来的，最近几天还好，气温回暖，握枪的手没那么冷了，擦好护手霜，时不时揉搓几下，或放咯吱窝底下暖暖，已经没开始那么难受。
她确实也从来没说过自己脚痒。
出了商场，林华玉还没完没了，“说啊，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还挺硬气。”
她起先有个对她挺好的阿姨，爸妈吵架的时候阿姨就抱着她，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后来阿姨不做了，爸也不回家了。
“还不都怪你！”林华玉趁机倒打一耙，“你倒是耍得高兴，班也不来上，连打印文件这些小事都要我这个大老板亲力亲为，请你来干什么吃的。”
方怡就得寸进尺了，凑近捏她腰，“人家之前还夸你细心，思考的东西比较全面，能察觉到生活中很多不易察觉的细节。林总，你觉得你够细心吗？”
方怡瞪她一眼，怪她说话不讲究场合，林华玉一向脸皮厚，随便她瞪。
林华玉被她逗得笑不停，“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因为林翡长冻疮这事，林华玉被方怡骂了，说不知道她这妈是怎么当的，三十好几快奔四的人了，还一点不靠谱。
“你才脚气。”林翡瞪个大眼睛。
林翡立即垮脸，“亏我刚才还说你好话，脚难受我还不能蹭蹭痒啦？”林华玉问她脚怎么了，她摇头，“我天天都换袜子的。”
“是翠翠。”林翡又跺跺脚，“翠翠说你可多好话了，她让我别跟你赌气。”
林华玉发现林翡最近老跺脚，要么就两只脚勾在一起来回蹭，穿着鞋也蹭，林华玉觉得她仪态不太好，就说了她两句，让她别老蹭。
吃完饭林华玉带她回车上脱了鞋看，按下车窗准备好面对生化武器，可鞋子脱下来也不臭啊。
林华玉拉开车门坐上去，“在办公室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跟我这扮猪吃老虎呢。”
林翡觉得她们家人除了外公,
说话都不怎么中听,
外婆跟妈妈说话都跟打仗一样,
外婆是地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中雷点就炸了,
妈妈说话像迫击炮，“砰”一下，一死一大片。
方怡坐上副驾，又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腰，“烦人。”
妈妈因为工作很多时候顾及不到她，她总是一个人偷偷哭，后来还被新来的阿姨欺负，在去外婆家之前的记忆都不能称之为美好。
林翡想起一句电视剧里的经典台词，“老奴好久没看见少爷这么笑过了。”
方怡笑得不住搂着她亲，林翡皱着眉心，实在想不起来哪个剧里看的，印象里好多剧都有这句词。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咋样，反正我觉得比以前跟我爸在一块的时候要好。”
她对性别上的认知其实还是很模糊，但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相处，友情亦或爱情，并不受限于性别。
林翡感知力很强，情绪化是她的弱点，也是她的jsg长处。
周日林华玉和方怡把她送回镇上，两人要开车回去的时候，林翡还冲她们挤眼睛，“要好好相处哦。”
反正她已经尽力了，她们之后怎么样，就不是她一个十岁小孩能管的了。
林华玉的事林翡还不敢跟外婆说，跟柳叶儿偷偷说的，说的时候拿一堆饰品店里买的小夹子往人家脑袋上别。
格子布的大蝴蝶结，布艺的小兔、小花、糖果，还有假珍珠，真塑料，给柳叶儿花花绿绿别一脑袋，完了两手一拍，“真漂亮！”
柳叶儿坐那看书，一动不动，林翡趴桌边，“刚刚跟你说的事，你听进去没。”
柳叶儿故意问“什么事”，于是林翡又说一遍，小手拢唇，凑到她耳朵边，“就是我妈是同性恋这事！”
“她承认了吗？”柳叶儿问。
林翡摇头，柳叶儿说：“既然她没有亲口告诉你，你就不能乱说，这事说出去不好。”
“你讨厌同性恋吗？”林翡眨眨眼睛。
柳叶儿说：“那不关我的事，谈不上讨厌不讨厌的。但别人未必，你要把这事到处拿出去说，别人会说你妈妈闲话的，她不主动说，你就不要说，知不知道。”
林翡似懂非懂点头，手指挠挠腮帮子，又把屁股歪到柳叶儿身上，“我觉得我也是同性恋，我是的话，你会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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