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反害恩人一家的孤女14
是芝所言,让楚云湛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不愿相信是芝预言的未来，可他很清楚，是芝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父亲，母亲，妹妹，芝芝，都不得好死。
仅仅这一句话，就让楚云湛的心脏被狠狠揪起，手掌被碎瓷划破的痛楚，抵不过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无法想象家人皆亡，独留他一人苟活于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略微幻想，就连灵魂都剧烈疼痛起来。
楚云湛咬紧牙关，嘴里满是一股咸涩的腥气，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而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造成不好的后果。
想也知道，忠武侯府位极人臣，从大雍开国起就镇守边关，父亲更是掌控着大雍五分之一的兵权，为全天下所敬。
能让整个侯府覆灭的，只有太极殿上的那位，不管侯府的敌人是谁，其中又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作最终判决的，都只有他。
忠武侯府几代人忠心耿耿护卫着大雍，祠堂里的牌位已是数百，只有少数能功成身退颐养天年，其他都是战死沙场的命运。
可就算是这样，竟也难逃兔死狗烹的下场，何其可笑。
楚云湛怎能不生恨意？
然而他能直接握着剑杀上太极殿，问问雍帝为什么要这么对忠武侯府吗？
他不能，他甚至出了这道们，就不可以对任何人表露出丁点对天子的不满。
因此，楚云湛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是芝，几乎是哀求地问，“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侯府的命运？”
是芝将他受了伤的手拿过来，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瓶金疮药，为他清理包扎。
她声音很轻，“盯上侯府的，是纪承衍。”
楚云湛露出意外之色，“二皇子？他……”
“他想要登位，一直在拉拢各路朝臣，可楚伯伯只忠于天子，不接受他的示好，他耐心耗尽，便想用自己的人来代替楚伯伯，拿到西北军的兵权，所以，他一定要让忠武侯消失。”
是芝淡淡道，“此人惯会做戏，披着和善的皮，实则是一条毒蛇，他已经在为针对忠武侯府布局，却每每见到你，都亲切无比是不是？”
楚云湛乃忠武侯世子，即使父亲是孤臣，不与任何势力交往，他也对当今的几位皇子还算熟悉。
便是沉迷修仙的雍帝，他也是见过不少回的。
那位二皇子的确如是芝所言，总是对他笑脸相迎，一点都不摆皇子的架子。
至于其他几个皇子，大皇子倨傲，三皇子板正，四皇子是个书痴，而五皇子和六皇子小小年纪，就已有恣睢之名。
不过储君是谁都与忠武侯府无关，他是不会和哪个皇子来往过密的，与二皇子只是点头之交，可相见时，二皇子总是待他亲和有礼，对他人也是如此。
比如那位连朝臣之子都不怎么看得起的四皇子，阙都谁人不知，他便是靠着二皇子的照拂，才无人敢欺。
之前在楚云湛心里,的确是觉得也就二皇子，有点可为储君的样子。
如今听是芝说他在背后谋划扳倒侯府，楚云湛简直是不寒而栗。
他愤怒又不解，“我忠武侯府从未与他为难，一直忠于他们大雍皇室，他为何要这样对我们？”
是芝轻叹一声，无奈地看着他，“忠武侯府忠于大雍皇室，而不是他，这就是理由啊！”
“荒谬。”楚云湛咬了咬牙，“就为了这样的理由，他便要覆灭我楚家全族，这样的人，竟还想为君？”
大雍历经百年，皇帝换了七位，权力过渡时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卷入其中的朝臣不计其数，连国公都折了两位，却从不包括保持中立与忠心的纯臣。
忠武侯府走的就是这个路线，只要一心忠君为国，帝王就不会拿他家开刀，否则必然生乱，便是前朝的亡国之君，都知道这种臣子杀不得。
纪承衍仅仅为了忠武侯不肯为他所用这种可笑的理由，就要灭他全族，便是坏了统治者和臣子间的隐形规矩，以后谁还敢效忠他们纪家皇室？
偏偏在是芝的预言中，纪承衍真的成功了。
楚云湛心里憋屈得不行，忍不住问，“那你也看到了，最后登上皇位的可是……是他？”
他下意识屏息，却还是听到了最不想听的答案，“纪承衍的确成了下一个皇帝。”
是芝在他骂出来之前，又道，“他本性冷血，刻薄寡恩是历朝帝王里数一数二的，忠武侯府也只是他登基前的踏脚石，他登基之后，杀师杀友杀妻杀子，丝毫不讲情面，连皇族宗室都被他杀了一半。”
“朝臣也好，妃嫔也好，百姓也好，在他眼里都与蜉蝣无异，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看不见苦难和血泪，杀戮甚至成了他助兴的手段，无人不惧他。”
楚云湛听着是芝轻描淡写的言语，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是芝所描述的未来，实在太让人绝望，便是忠武侯府的惨剧，竟都只是纪承衍罄竹难书的罪行里，不算多特别的一桩。
纪承衍是疯了不成？
是芝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继续道，“山河破碎，朝廷腐烂，民不聊生，人人自危，纪承衍当了皇帝，却不履行皇帝的指责，他贪图享乐，宠幸佞臣，又杀性极重，没有人敢忤逆他，阙都外已成炼狱，阙都内无人敢言。”
“他的父亲与他比起来，都能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守成之君了，他只用了七年的时间，就将祖宗基业败了大半，起义四起，几乎把整个大雍都拖垮了。”
是芝所言，没有夸张分毫，在原身的记忆里，这都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她隐去了原身在其中的作用，也没有将纪承衍败掉江山的后续说出来。
楚云湛是忠武侯最优秀的继承人，他对大雍的忠心与父亲一样毋庸置疑，听到纪承衍只登基七年，就使得大雍灭亡，他差点生生呕出血来。
恨不得提剑出门，杀了这个祸害。
是芝冷眼看着他的愤怒，问道，“这就是我看到的未来，兄长可信？”
“信，我怎么可能不信。”楚云湛咬牙切齿，没有一点犹豫就道。
他眼周都因愤怒泛起殷红之色，迫切地问，“芝芝，你既然预知到了这样的未来，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保住侯府，保住大雍？”
是芝轻叹一声，“兄长，纪承衍的转变是注定了的。”
她自然而然换了称呼，而楚云湛为她这句话愣了愣，“什么意思？”
“因为这是属于大雍的劫难。”是芝一本正经道，“他的降生，便是为了做亡国之君的。”
不过是他亡国，不是大雍亡国。
是芝垂眸，整个人都飘渺莫测起来，“天要亡大雍，可百姓何辜？我看到的未来只是未来，我既然有所觉醒，那就代表着我是为此劫而来，我定然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你无需对纪承衍做什么，我们的目标不是他，而是陛下。”
楚云湛闻言，若有所思，“你是想让陛下知道，你下凡救世？”
他现在已经能自然而然说起是芝乃仙女下凡，是真的接受了这件事。
是芝有些想笑，她扯了扯唇角，“当然不是。”
“对一位帝王，即使亡国是真实的未来，也不能实话实说，我只需要让他信任我，相信我是天命就可以了。”
楚云湛颌首，“今日你我所言，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
是芝这下真的笑了起来，“兄长，我将这些告知于你，只是想让你有点防备之心，也是想借你一臂之力，我的身份难以在陛下身边冒头，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渐渐走到陛下面前。”
“只要你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楚云湛对她许下承诺。
是芝的云淡风轻影响到了楚云湛，他心中郁气渐散，对那个悲惨的未来也不再怨愤难平，只下定决心，日后唯她马首是瞻。
奇异的是，他对于皇帝的敬畏，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刻骨铭心。
毕竟比起仙女转世的是芝，人间帝王似乎也不过如此。
虽然帝王抬抬手就能让侯府烟消云散，但世上既有仙人，又有转世，那死亡这件事便也不那么可怕了。
是芝不知他所想，笑着安慰他，“兄长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们落入那样的下场，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当是尽快将祝姑娘迎进门，了却楚伯伯和柳姨的心愿。”
楚云湛听她提到祝平兮，下意识抿了抿唇，“忠武侯府有此危难，我……我是不是应该远离她，不让她卷进来？”
放弃心爱的姑娘固然痛苦，可与她的安危相比，楚云湛宁愿忍受这种剜心之痛。
是芝，“……”
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赶紧道，“兄长，你与祝姑娘两情相悦，又是天作之合，何谈远离？”
“我可以保证，祝姑娘嫁给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楚云湛看着她言之凿凿的样子，心头隐忧一下子就散了，终于露出笑容来，“也是，有你在，侯府不会有事，她也不会有事的。”
是芝使劲点头，都在考虑要不要来个神迹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了。
她的任务里，可是有守护祝平兮平安降下孩子的。
万一被她三言两语扇没了，那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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