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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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铃此招一出，损耗过大，能勉强站立已是比上次使出此招好上太多，她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根本无力去追，只觉得心乱如麻。
好不容易找到陆曳，差点就能灭了他！就差一点！还有他说的话，什么意思？有人要他害她？当初在幽墟，他是受人指使，才在她茶水中下了仙人符水？
对啊，他哪来的仙人符水？他几乎时时在她眼皮子底下，上哪儿认识的仙人？
是慕千月？可方才救走陆曳的黑影，像是个男人……那便是什么她从未留意过的人？
如今摄魂刃也丢了！
银铃恨恨地对着地上砸了几拳。
都怪她太过无用！这些仙门术法学得不精不说，还慢！才错失良机！都怪她无用！废物！她才是废物！
此处阴气已散，鬼灵早已无踪，银铃的天眼也过了时效。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传来脚步声。
“……岳师妹！”是顾昀。
顾昀看到银铃颓然的身影，赶紧飞身而来，扶住她，“银铃妹妹，你没事吧？七斤兄弟与我说你有难，你……可有受伤？”
他看到地上倒着的一具尸身，心中一惊，“这、是你杀的？”
银铃没有理他，一声不吭。
“我们先回去吧？”顾昀扶起银铃，只觉得她此时异常虚弱，搀着她往客栈走去。
银铃满脑子都是陆曳最后说的话，她仔细梳理着浮玉山的每一个可疑的人，回忆着每一件事，想起她丢失的那一颗罗骰，想起扶摇宴最后一场比试时在魏慎的幻境中，她手脚被困、差点死在幻境之时忽然出现的怪风……
魏慎……他太可疑了，她之前一直没有细想过，他是如何在仙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杀的人？那可是扶摇宴期间，有浮玉山和逍遥宗诸多高手，更何况，他连沈白玉都杀得了！他哪来的时间？以他的修为又是怎么做到的？他所说的主上又是什么人？魔族……这些事和魔族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当初指使陆曳害她的，是魔族中人？为什么呢？
顾昀以灵力托着银铃，只是他修为有限，对银铃身体的恢复毫无帮助，但好在总算是到了客栈门口。
碰巧，谢不言与慕千月也回来了，看到银铃，谢不言神色却有些严肃。
慕千月轻轻拉了拉谢不言，示意他不要太急，好好问。
谢不言眉头微皱看向银铃，“你昨晚，去哪儿了？”
银铃罔若未闻。
谢不言又问，“你的摄魂刃呢？”
银铃抬了抬眼，心不在焉道：“丢了。”
他指向那条她昨晚去的巷子，声音轻缓，“昨晚，这里面死了三个人，两男一女，是不是你杀的？”
死了？
银铃看向谢不言，“你觉得呢？”
慕千月开口道：“岳姑娘，那女子为摄魂刃所杀，你的摄魂刃是什么时候丢的？”
银铃轻笑了一声，“是我杀的又怎么样？”她定定地看向谢不言，“你打算如何？”
这仙门弟子，她也做够了，谢不言的徒弟她也做够了，她只想做回银铃，灭了陆曳，灭了所有害过她的杂碎！
谢不言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眼神有些陌生，他心里不知为何，好像往下一沉，有些空空的。
他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客栈里走，上了楼，走进她的房间，反身关上门。
“你想做什么？”银铃没有力气挣开他，靠在门上，一脸疲倦地问他。
谢不言与她面对而立，此时离她近了，竟才发现她身体不对劲，“你怎么了？”
银铃闭了闭眼，“我看你也并没有多想找到你的仙骨，不如算了吧，我欠你的，用别的还。”说着，她解开发上的铃铛，拿下手镯，只取出月弥扇，其他的全部放在他手里，“你给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还有什么你能拿去的，尽管拿走吧，我不想再玩什么师父徒弟的把戏了。”
谢不言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你一直都是如此轻易放弃的人吗？”
“仙门术法的精进，太慢了，这条路不适合我。”
“那你想要……入魔？”
银铃看着他的眼睛，“未尝不可。”
“你——”
他看着她，惊觉她不是那个人，那个人绝对不可能入魔，也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她所执念的一切。
可他却莫名气恼，气她如此轻易地弃了他这个师父，气她视人命如草芥，气她竟然想要入魔，气她……他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如此在意这个小徒弟了？是去八十多年前将她带回来的时候？还是看到她在扶摇宴比试上奋不顾身要赢的时候？还是……她中了合欢媚术与他……
“谢不言，你根本不在乎你丢了的仙骨，又何必非要我做你的‘天眼’？算了吧。”
说罢，银铃转身想走。
谢不言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
“你在不在乎是你的事，我也有我的事，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做你的正派长老，我做我的妖魔鬼怪，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寻常百姓只要惹了我，我也是说杀就杀，仙门规矩在我这儿，什么都不是。”
谢不言心底里生出一股无力感，这种感觉就像当初看着那个人带着他的仙骨消失在他眼前，也像曾经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进那个人的心里……
银铃避开了他眼神，不想再看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你要是有什么想杀的人，我倒是可以帮你动手……”
谢不言神色复杂，半晌，轻声道：“你以为，这世上，什么都能还吗？”
银铃眨眨眼，似是料到他要说什么，赶紧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恋慕我，但想来，你也是一时兴起，感情不深，及时收回你的情意，我正好这时候离开，也是为你好。”
谢不言闻言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将她的手按在门上，逼她看着自己，“对，我恋慕你，已经离不开你了。”
银铃心头一晃，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犹如醉酒一般，“当真已经到了离不开我的程度了？”
谢不言忍着笑意，点点头，“当真，就像鱼儿离不开水。”
银铃不知为何，连日郁结的心情似乎变得有些舒畅起来。
她眉头微蹙，沉思片刻道：“那也不行，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你只会是我的拖累，就像李七斤似的。”
“我可以正经教授你术法。”
“正经？你以前教的难不成都不正经？”
谢不言松开她，伸出三根手指，朝她眨眨眼，“除了那三招，其他的都是为了让你静心的。”
“你——”银铃气得说不出话。
“但你很有慧根啊！你不是用得很好吗？”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刚刚用了那三招之一的杀招？所以虚弱至此？”
银铃没吭声。
“有人要杀你？”
银铃想了想，觉得隐瞒也与她不利，遂掐头去尾道：“我做鬼那会儿，有个恶鬼害我差点魂飞魄散，后来，我被招魂复生，那恶鬼如今，又寻来了。”
“还有这种事？”
“你刚刚说的那三人，不是我杀的，那女的昨夜被鬼灵附体，我只是用摄魂刃伤了她，并没有要她性命。”说完，她又想到了方才荒山林中，于是又补了一句，“方才也是，有一附体于凡人的鬼灵为了救那个要杀我的恶鬼，死在了摄魂刃下，这个是我杀的。”
“你为何早不告诉我？他们可有伤到你？”
银铃摇摇头，“伤到李七斤了，他们掳走了李七斤，所以我才追过去的。”
“摄魂刃也是方才丢的？那恶鬼呢？你杀招既出，它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
“没有，被人救走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道：“你呢？不是和慕千月去查女妖的事了吗？”
谢不言朝桌边走去，坐了下来，“那付行舟并不知后事，将军府知道了叶流萤的存在，便放火烧了她家铺子，她双亲命丧火海，她悲痛欲绝，便在付行舟大婚当日，身着喜服吊死在槐树下。”
银铃不解，“她是想与父母在九幽重逢？”
谢不言摇摇头，“这种死法，应是想化身厉鬼寻仇的。”
“我不明白，要寻仇，为何不灭了那将军府？或者杀了那个负心人付行舟，杀旁的女子做什么？”
谢不言笑道：“这世间爱恨，说不清楚的。”
“那她到底是鬼还是妖？恶鬼怎么会流妖血呢？”
“许与魔族有关，具体如何，恐怕还要想办法引那叶流萤再度现身，才有答案了。”谢不言顿了顿，抬头看向还站在门边的银铃，“那么你呢？救走那要害你的恶鬼之人，是魏慎，对不对？”
“魏慎？”银铃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
是魏慎吗？现在的魏慎就是孟真，孟真和陆曳能有什么交情？更何况孟真被当初的她打散后方逃出生天，就被囚于须弥境了，如何与陆曳狼狈为奸？又如何会出手救走陆曳？
仙人符水显然不可能是孟真弄到的，陆曳背后的指使之人也不可能是孟真，但是……那个孟真口中的魔族“主上”，倒是很可疑，如果那位“主上”也是陆曳的背后之人，那孟真救走陆曳，倒也说的通了。
“所以，那日出手杀了王富安母亲的，就是躲在暗处的魏慎？细想来，似乎凡是动手伤你的，想要害你的，他都杀了，在浮玉山是这样，在璟州城也是如此，但他出手救走了那个恶鬼，倒叫人参不透，是何用意了。”
银铃听在耳里，却不想再与谢不言多说，“我也不知道，你还是好好查女妖的事吧，我先去看看李七斤怎么样了，他伤得不轻，别死了……”
谢不言看着她，心知她还在隐瞒什么，倒也没有揭穿，笑道：“你不是不在乎生死吗？怎么李七斤的死活，你却放在心上了？”
银铃白了他一眼，“那怎么能一样，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就不准死”。
“你的人……”谢不言轻笑起来，“那，我呢？”
银铃愣了愣，想起方才他的表白，不禁有些脸热，遂清了清嗓子，“你……自然也是我的人，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但你放心，你毕竟为我白了头发，若将来实在娶不到媳妇，我会对你负责的。”
谢不言闻言不禁失笑，轻声唤她，“银铃，过来。”
“干什么？”银□□中不满的问着，脚步却已经朝他走去。
谢不言翻手间取出几瓶丹药和一些符箓、书籍，装进了她的镯子里，留了一瓶药在手中，倒出一颗，待她走近，道：“张嘴。”
银铃不自觉照做，还矮下了身子，张开嘴巴，药丸入口，像是她吃过的，入腹十分舒适，只是，她吃过的药太多，她也不记得是哪一种了。
“东西收好，送你了就都是你的了，往后不想要了，也不必还给我，还有……你不想要我做你师父，那我们便只在外人面前做师徒，毕竟，你入浮玉山，是过了明路的，你骤然背弃师门，易生事端。”
银铃点点头，觉得这样也无不妥。
谢不言笑着看她，眼中却有些深不见底的东西，接着，伸出手，竟将她拉入怀中，“那么，你亲口说的，要对我负责，可当真吗？”
银铃跌到他怀中，独属于他的味道扑鼻而来，填满了她的思绪，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我、我……”
“你一向反复无常，并非重诺之人，我倒不敢信你了，口头上即便立誓也能随意更改，不如还是立约盖印吧？”
“立约？你是说，这个？”银铃伸出小拇指，以为他要以此“术法”与自己立约。
谢不言摇摇头，眼中笑意更甚，覆住她的手，按下之后，顺势凑近她的脸，“是这样……”他深深吻上她的双唇。
他可能真的没有多在意他的仙骨，但他心底里，却真的怕极了成为被放弃的那个人，他的所有不在意，不过是遵循无所有便无所失。
可银铃啊……你既招惹了我，那我，又怎么可能再放你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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