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大门敞开,暗卫和府兵皆在如影随行调令下,整队准备出发。忽闻马蹄声渐近,莫泽与魏惜共乘一匹马出现,魏惜被氅衣紧紧裹紧只露出一双眼睛,牢牢被莫泽拥在怀里。
“公主!”如影上前就要扶她下马,莫泽直接翻身下马,将她抱了下来。他还想就这样抱着她进府,魏惜缓过神来奋力从他的臂膀里跳了下来,被身边的如影接住。
门槛上站着的青姑赶紧上前查看魏惜:“公主,可有受伤、哪里不舒服……”
魏惜反手握住青姑的手,疲惫地摇了摇头,再转身看向莫泽:“今日之事,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外传,魏惜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必将相报。”
莫泽神色晦暗,眼神复杂看着她,半响没说话,翻身上马离开。
回到公主府,青姑亲自帮她洗漱,见她除了脖子上轻微破了皮,其他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寒夜料峭,颠簸了一天的魏惜此时分外清醒,沐浴后换了衣服进了内室。室外院子里传来下跪的动静:“属下护卫不力,请公主责罚!”
松散着头发的魏惜披了件外衣坐到椅子上,青姑上前打开了门,如影和随行跪在门口,挺直背等待发落。
“起来说话。”
如影随行看乐魏惜一眼,不敢不听她的命令,利落地站了起来,黑压压的身影挡住了门外的月光。
“查到是谁的人了吗?”魏惜捧着一杯热茶喝了一口,这是她遇袭后喝的第一口热水。
“属下无能,派人去打扫现场时刺客实体已经被人处理了,只留下一些打斗的痕迹。”
“正常,我人都回来了,你们再去还能查到什么呢。”魏惜双眼无神喝着热茶道。
如影随行闻言又要下跪,被魏惜喝道:“别跪了!”
“既查不出是谁,那我来告诉你们是谁。这批刺客和八年前的是一伙的,又或者说,这些年的刺杀都是一伙的。”
“属下疏忽,没有加强护卫。”
魏惜放下茶杯:“罢了,他们还不敢让我死,之后的护卫调动安排明日呈上来,剩下的自己去领罚吧。”
*
如影随行正在天机阁暗室领罚,黑暗里走出一个带着寒气身影,莫泽冷冷地看着他二人受鞭笞之罚,薄唇轻启:“她罚的?”
如影咬牙回答:“是。”
莫泽冷哼了一声,“罚得太轻了。”他的影子笼在二人头顶,鬼魅般的声音开口:“当初送你们去她身边,说的是万无一失,要是今日孤不在,是打算提着人头来见吗?”
面对阴晴不定的莫泽,如影随行低着头:“属下办事不力,恳请主上责罚。”
莫泽俯下身来,眸若寒冰:“没有下次,鞭笞加倍。”离开时不忘叮嘱一句“不要让她看出来”。
莫泽上一次回天机阁还是三年前,他给魏惜挑选暗卫。天机阁受魏惜委托,送了一批暗卫保护她安全。如影随行是三年前他亲自挑的一起送去的,三年里二人没有出错才一步一步爬到魏惜的暗卫统领位子上。
“主上,都处理干净了。”临风步履匆匆走了进来,递上天机阁的调查结果。
莫泽扫了一眼意料之中的结果,阴鸷眼神的看着临风,临风被他盯着毛骨悚然,刷地一下跪了下来:“属下知错。”
“我以为,跟在身边的都是聪明人。”
莫泽本想留在落英山庄多待几天的,暗桩忽然来报,魏惜遇刺,他想也不想便冲了出去,临风带着护卫紧随其后赶来。不仅没有护住她,还在她被掳之后说些废话,留着他完全看在他忠心。
“去领罚吧。”莫泽轻吐几个字,临风站起身就要去暗室,身后传来吩咐:“密报换成之前的那份。”
临风身子顿了顿,回头看了屹立在烛影里的主子,回了句是离开了。
烛光下的影子里,莫泽缓缓张开了手,手心黏腻的血液顺着脉络留下,空气腥甜的气味提醒着他,不能再等了。他缓缓握紧掌心,血流从指缝渗出,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活着。
*
休息了一整夜,魏惜恢复了精气神。朝颜夕颜照常进来伺候她洗漱,经过昨日场面,平日活泼的夕颜怏怏地端着铜盆,朝颜虽然也受了惊吓,小脸还是有些惨白,但是明显比夕颜好点。
魏惜洗漱完毕,见她二人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在公主府当差就是这个样子,说不准哪天小命就丢了。”
夕颜睁大双眼,下意识接上话:“奴婢们誓死保护公主。”
魏惜看了眼还是一副呆呆样子的朝颜,擦干手上的水:“不需要你们誓死保护本宫,要是害怕的话,本宫可以放了你们卖身契,回家过安稳日子去。”
听到要赶她们走,夕颜立马跪下:“是奴婢失态了,奴婢会用心当差的,请公主不要赶奴婢走……”
朝颜见夕颜跪下了,慢两拍跪下:“奴婢不怕,奴婢想留在公主身边。”
魏惜看了眼心思各异的两人,垂下眼眸道:“既如此,就下去当差吧。”
朝颜夕颜下去后,魏惜坐在桌子前,有下没下轻敲着桌案。青姑抱着一个大黑匣子走了进来,将匣子放在桌子上后,又仔细地把门窗关上,才掏出钥匙打开匣子。
“公主,这是天机阁传来所有的密报。”青姑从匣子里拿出一个卷着的画轴,魏惜顺势往匣子里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七八个画轴。
青姑小心翼翼展开画轴,画像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抱着一个奶娃娃坐在花园里的情形。魏惜看了看年轻女子的相貌,有种莫名的熟悉,再看抱着的奶娃娃,虽然一岁左右大小,但隐约能看出来他长大的轮廓。
魏惜的手轻抚在小娃娃的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一副柔情,随即才想起看画像右上方,依旧是两行不同文字写的日期,汉字写的是:“北漠同光十六年,祈王长子泽周岁图。”
魏惜震惊的看向青姑:“这是莫泽的周岁图?”
青姑顺着魏惜的手看向画像上的字,不可思议道:“北漠皇室有画图留存的习俗,只是天机阁居然能找来原图……”
魏惜对比着奶娃娃和长大后的莫泽,再与抱着奶娃娃的母亲对比,确认这是他周岁的画像。
魏惜指着匣子,激动道:“快把剩下的画展开!”
青姑也没想到是莫泽的画像,小心翼翼将手里的画铺在桌面上,接着拿出一副画轴展开,这是一个幼童拿弓箭的画像,右上角书:“天启元年,大皇子泽五岁图。”
“天启元年,这是现在的北漠皇登基那年的画像……”魏惜轻抚画像上拉弓的小男孩,也许是年纪小,吃力地拉着弓,稚嫩的脸庞上已有莫泽现在相貌的雏形。
青姑放下手中的画,又打开一副,是少年的莫泽坐在书案前读书的样子,右上角书:“天启六年,大皇子泽十岁图。”
比起幼时圆滚滚的莫泽,少年时期的莫泽显得格外瘦弱,泛黄的纸张上依旧看的出他面色憔悴。
魏惜喃喃道:“怎么看起来病了的样子……”
青姑展开下一幅,褪去稚气的脸庞的莫泽披着厚厚的氅衣站在廊下眺望远方,右上角书:“天启十一年,大皇子泽十五岁图。”
十五岁的莫泽已经完全是她印象里的莫泽的样子了,魏惜颤抖着声音:“快,打开下一幅……”
青姑敏捷地展开,北漠宗庙前,莫泽一身蓝色蟒袍,束冠而立,右上角书:“天启十六年,大皇子泽冠礼图。”
二十岁的莫泽身形瘦弱,和她印象里的莫长恩有些许出入,单薄的身体穿着松垮的蟒袍,魏惜眼睛盯着莫泽的金冠道:“这个时候,他快要被封为太子了吧……”
即将被封为太子的莫泽和出现在大魏的探花郎莫长恩,似乎完全没有交集。
魏惜不死心的拿出剩下的画轴,手忙脚乱的打开,有躺在躺椅上看书的二十一岁莫泽,仰望北漠天空的二十二岁莫泽,直到二十四的莫泽挂帅,击败大魏,被封为太子。
一张张宫廷秘图,记录了莫泽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轨迹,严丝合缝地表明了,他从出生起,就是北漠皇最得宠的儿子,直到二十四岁立下军功,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北漠太子。
魏惜像失了魂似跌坐在椅子上,她比谁都清楚,她的长恩,没有活过二十三岁。
像是为了最后印证她的猜想,青姑拿出匣子最底层厚厚的一封信:“公主,这是重新调查的驸马生平。”
魏惜愣愣接过信,里面厚厚一沓纸张里,详细记录了莫长恩父母俱亡后,他寒窗苦读考上探花的历程,和她婚前收到的那份调查没有太大出入。
魏惜闭上眼睛,眼泪不经意划过脸庞,这是莫长恩死后,她第一次落泪。
在确凿的证据前,她不得不接受她的长恩和莫泽是两个轨迹不同的人。
莫泽是北漠的大皇子,母亲是北漠丞相之女,身份贵重,生来他就是太子的人选,他有着最疼爱他的父母,有着最好教育,文武双全,背后是整个北漠皇廷。
莫长恩六岁父母俱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唯一能报答救助过他的村民就是努力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成了新科探花,却因她一己私欲,放弃唾手可得的光明未来,又因她卷入云橘波诡的朝堂斗争,他一生穷苦,又因她归为尘土。
比起接受死亡的痛苦,更让人绝望的是给了希望又亲手扑灭。
“青姑,长恩真的不在了。”她扑向青姑的怀里,无声地流着泪,青姑轻轻抚着她的背。
公主府后墙上,莫泽立于寒风中,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手掌缠了一圈纱布,因为紧攥着手心,又渗出血丝来。
寒风掠过,留下一句低喃:“阿惜,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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