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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一早，我差人去请刘子衿，巳时，他到我这院子里来。
他着一袭墨绿绸服，身披雪白大氅，看起来，倒是比我刚回来时精神了许多。那为何梅姨说，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呢？
我让丹云为他沏了杯茶，笑道，“新得的君山银针，尝尝。”
他抿了口茶，也笑道，“娘娘这里的茶，总是最好的。”
我摆摆手，“哪里算得是最好的，不过世子喜欢就好。”
闻言，他品茶的手有些颤抖，我问他，“可是茶水煮的太烫了？”
他摇头，原本红润的脸色黯淡下来，“娘娘此番邀子衿来，不知所为何事？”
“不过是叙叙旧罢了，世子不用紧张的。”
他苦笑道，“前尘旧事，不过是年少无知所犯下的糊涂事，不值得一提。”
我看着他，那个送我上云居寺的少年确实不复存在了，不过短短数月，他看我的眼神里，已无半分深情留恋。我接过丹云手中的茶具，笑道，“凡事都瞒不过世子，此番邀世子来，是关于楚楚的……”
“林姑娘？”
我点头，“想必世子先前已有所耳闻，楚楚……”
“娘娘有话就直说吧。”他打断了我的话，“娘娘大可放心，子衿绝不会让林姑娘受半点委屈。只是如何而今，娘娘却不愿再向子衿袒露一二句真心话？”
这可不像是他会说的话，想来，冬易的话是对的。我看着茶壶里烧沸的水咕咚咕咚朝外冒，心也和它一样煎熬，这让我更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娘娘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看着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心，转瞬即逝。
“娘娘以为，单凭老九和那个不明来历的姑娘，就能从母妃众多的眼线下带走那个老妇人吗？”
他的话，让我似被打入十八层炼狱那般痛苦。原来，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操作，难怪，事情得以进展的如此顺利。可笑的是，我还自以为能把他瞒在鼓里，约他前来，好消除梅姨强加与刘朝宗的嫌疑，好使得既能保住师太妹妹的性命，又能不把贤王与刘朝宗牵涉其中。他不过是将计就计，又顺水推舟一把罢了。
想来，我的行为落在他眼中，该是可笑至极。
他没有看我，只望着茶壶里沸沸扬扬要溢出的水，低声道，“也不知，是你错看了我，还是我错看了你。”
我没有说话，心头却是难受得很。我不知道，眼前的人，还是不是我年少相识的小世子。有的时候，觉得他离我很远，很陌生，而有的时候，觉得他如此亲切，和儿时是一样的。
他为我倒了杯滚烫的热茶，继而道，“奇怪，无论什么时候，都还是盼着你是无忧无虑的。”
“那梅姨那边，该如何？”
“这件事情是母妃弄出来的，既然做不成了，她当然会息事宁人的。”
他说得头头是道，我却是一知半解。我问他，“当真是梅姨的人杀了师太？”
“这还重要吗？”
“我眼中的梅姨一向是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模样。只是这一趟云居寺之行，却让我对她的看法大为改观。”
“许是她变了吧。”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转而，他抬眼看我，“你不也变了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越儿……”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世子难道忘了，我已然是太子妃了？”
他笑道，“是啊，还是和以前不同的。”
我犹豫了一下，对他说，“这次的事情，还要多谢世……”
“你是太子妃，我是贤王世子，我做这些，不过是互利罢了。”他顿了顿，方又低声道，“永远，都不要对我说谢谢的话。更何况，这件事，我也不知，这样做于你而言，是利是弊。好在，有太子殿下在你身边。”
我还想说些什么的，他却起身离开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总不是滋味。这样的你，这样的我，诚然，是回不到从前了。
刘子衿走了没一会儿，老九和小青就来了。
只听小青道，“没意思。”
我问她，“怎么没意思？”
老九抢着答道，“那老妇离开得容易，路上也没有拦阻我们的人，她自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小青却道，“送她走了又如何呢？所有的事情岂不是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师太还是自杀的，凶手还是逍遥法外的。”
“至少，保住了师太的妹妹。”我抿了口茶，说道。
“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事？”小青面上不快，“难道权贵之人，就可以为所欲为，罔顾他人性命吗？”
“故而我说，你不适合这里。”
小青看着我，清澈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揣满了不惑，“山野之外，可都是如此？”
闻言，刘承明也是满怀心事地看着我，“六嫂，他，也插手进来了？还是，他原本就参与其中？”
我端起茶盏，没有作答，只是道，“茶凉了。”
夜里，寒风更甚，我辗转无眠，便起身点了盏灯，翻看禅房内的经书。
“你以为这样可以静下心来？”难得一次，我没有遇险，他能主动出来的。
我问他，“是什么时候起，我就在这牢笼里面出不来了？”
“自你出生之日起。”
我望着烧得正艳的烛火，不说话。
“我来，是有事要说的。”
“什么事？”
他坐下来，也望着烛火，“杀死九方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自称是她俗世妹妹的老妇。”
“怎会！”
“说起来，也非无迹可寻。我先前，有差人调查过她的背景，是九方的妹妹无疑。而她作何缘故要杀九方，无非是利益熏心。她杀了九方后，自然会有幕后主使的人会来解决她，这样一来，她便找到了你。”冬易看着烛火，道，“人心呐。”
难怪，刘子衿说，不知帮我是利是弊，想必，他也是明了其中利害关系的。我帮了杀死师太的真凶，刘子衿亦是插手其中，这样一来，梅姨便对我无可奈何，贤王也拿不到刘朝宗的把柄，这一盘棋，走成了死局。
我问他，“为何，你不将那老妇就是凶手的消息提前告知我？”
“那么，即便告诉你了，你又会怎么做？”
那老妇是师太的妹妹，都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更何况是受制于人。至多，我也就让她尝点苦头，若交出她是凶手，她非死不可，又会连累梅姨，更何况，我收留她在先，难免落人口实。想来，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无论我如何做，我与刘朝宗最终都不过旁观者罢了。怪不得，他放心我去处理这件事。
到底，我还是欠了刘子衿。
冬易继而道，“那老妇到了新的地方，会受到她该有的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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