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死对头贴贴后》转载请注明来源:七零文学网70wx.com
夜色和风,漫无边际。
鎏宵台的喧哗人声被松林隔绝在外,遥远到好似从天边传来。傅湘前视线掠过地上交叠的影子,有一瞬难以言说的虚妄。
心脏的位置,浅浅的疼。
是她带给他的全部觉知。
眼前闪过诸多蒙尘幻影,有濛濛阴雨天,小奶团子从华盖香车里被人抱出,嚷嚷着要自己下地走路。
衣着光鲜的奴仆为她撑伞,她病殃殃的没什么精神,却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谢家庄门口石狮子的前脚,“你好呀,以后要天天见面啦。”
有暮春时节,夕阳在她裙角撒下金斑,簇拥她的孩子们个个殷切。
他路过时绷着脸,面无表情抓了一只蝴蝶,在她面前摊开手。
却由于紧张、忐忑,掌心蝴蝶被他捏死了,爆出的浆黏在手上,她看他的眼神嫌恶又恐惧。
有细密鞭子切肤入骨,打在初初成长的脊梁上,皮开肉绽的滋味并不好受,让人忘记尊严,与牲口一般无二。
不求饶,不认错。
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因她已经厌憎他到,不要他了。
被赶出谢家庄那年,十二岁,他在风中仰头,盯着高墙上的雨幕。
听说再有几天,她会被接回京都。
雨水将身上血污冲淡,疼得他止不住地喘息龃龉,他下定决心不再摇尾乞怜,转身朝大雨中走去,往后孑然一身,浮浮沉沉。
记忆里太多羞辱、戏耍、愚弄、践踏。
粉碎了幼时身而为人的全部自尊。
它们堆叠起来,渐渐成为魔障,他跨不过去,便将她视为绝对禁忌。偏又骨子里犯贱,记得一些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人家不要香膏嘛。”她趾高气扬地下达命令:“就要元宝一片一片把茉莉花瓣摘下来,不然本郡主就不洗澡啦。”
“他摘花时洗手了吗?”
“可是水已经凉了,花瓣不要了,罚他明天继续摘花!”
再譬如她曾对庄里孩子们说:“元宝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许欺负他,只有本郡主可以欺负!”
经年后的此刻,骄傲的小孔雀又起了何种兴致,想与他做何游戏?
“不计前嫌”,不问旧事,不想沾染她半分。她却在躲他三年之后,现身来招惹。那他何要考虑她的清白、名声?
曾在尸山血海里濒死之时,傅湘前做过绮梦,梦里身下是她,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君子可以扮演。
前提是她从未向他招手。
·
事情真的发生了。
少女柔软如海藻的裙裾裹覆腿部,层层叠叠,轻盈飘逸,扫过男人手臂,和他的玄色大氅纠缠在一起。
金碧色的斑斓花鸟纹栩栩如生,与暗金色麒麟图腾摩挲,于夜色中时而贴近,时而分离。明明也不是什么香艳画面,却莫名看得两个丫鬟面红耳赤,好在辰欢和白露都是见过大世面的,面上堪堪稳住了。
折炽刀沉而冰冷,辰欢几乎拿不稳,便将手里的风灯交给白露。
白露四下张望一圈,松林掩人耳目,又是晚上,只要不撞上什么目击者,应该问题不大?
一行四人,两盏风灯,渐渐没于松林深处。
“瑞王的人,就跟在不远处。”男人甫一开口,声线极淡,有种说不出凉薄疏冷。
辰欢和白露双双心惊,下意识朝后张望,并未发现什么瑞王的人。但出于某种顾虑,还是纷纷唤了声“郡主”。
黛窈却没说话。
黛窈在走神。
至于原因……
不知死对头并未真正“拔刀”,而是选择顺从她的这件事,给了她一时无法适应的心理落差,还是黑暗将人的感官放大了。
从方才身体腾空的一瞬,到整个人置身于傅湘前的怀抱,被他大手圈揽着腰肢,黛窈竟又一次莫名奇妙的浑身发软。
十七岁了,安阳郡主向来不拘小节,从前并非从未与男子有过肢体接触,甚至同样的姿势,沈延歌都不止这般抱过她一次。
莫非傅湘前是鬼,吸走了她的阳气不成?
“什么,你方才说了什么。”
“傅大人方才说,附近跟有瑞王殿下的人。”辰欢走得颇有些气喘吁吁。
在前方掌灯的白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郡主要不......”顿了顿,“若是不小心被谁瞧见了,传出去乱说,怕是不太好?”
白露指的什么,不难理解。
傅湘前脚下未停。
黛窈哦了一声:“瞧见就瞧见啦,本郡主脚疼嘛,那有什么办法不是?”
就算沈延歌的人跟踪她,那又如何呢。
死对头如今是帝王身边亲信,此番送她奉的是圣命。再者事到如今,她还在乎沈延歌怎么看、怎么想不成?
心安理得地瘫在死对头怀里,继续狂吸他的“内在好运气”。事实却是被这人抱着,照理说时隔多年,应该感到陌生才是,可黛窈却仿佛回到了久违的安稳状态,被一种无所顾忌、为所欲为的本能所驱使,她自己也不知为何,竟一点也不想再下来走路。
甚至隐隐忘了彼此“有仇”。
很安静。
偶尔有风卷过林海,发出簌簌声浪,除此之外,耳中只余足靴踩踏雪地而发出的细碎声响。
起初时候,黛窈自己也觉不出半分真实,但事实就是这样奇奇怪怪地发生了。傅湘前一手环着她的背脊,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腿弯,彼此的气息咫尺可闻。
是种与幼时全然不同的感受。
对于她此番冒昧,他甚至都没问她一句什么,仿佛不感兴趣,还和小时候一样沉默寡言,又或她的理由确实还挺合情合理?
这么想着,黛窈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下意识将脑袋枕在男人肩头,小腿不自觉轻轻晃动,视线掠过他凸起的喉结。
看着它滚了一下,两下,三下……
憋了半晌,黛窈终是没能忍住:“傅大人是口渴了,想喝水吗?”
松林透不进月光,黛窈眸中映着他苍白利落的下颌,在风灯光影下明明灭灭,却窥不见他面上神情,也猜不到他此刻心里可能会想些什么。
好半晌。
“不想。”傅湘前语气无波。
黛窈又哦了一声:“那你是高热了吗,还是体力不支,这么快就累了?”
辰欢白露:“……”
郡主这般口无遮拦,真的没问题吗。
听着哪里怪怪的,一时也说不上来。
黛窈却是问得真情实感。
不然死对头怎地会越走越慢,心跳声也好像打鼓一样,且这隆冬时节,风刮在人脸上像刀子,傅湘前体温却隐隐发烫,被他抱在怀里,隔着衣袍感受到他炽热的温度,黛窈觉得自己也好像快被什么烧起来似的。
“退婚理由。”
回应她的,是这冷冰冰的四个字。
觉出他语气不善,仿佛先前不久还说过今夜月色很美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该不是抱着自己讨厌的人,心里在偷偷咬牙切齿吧?
黛窈的小腿登时不再晃动,轻哼了一声:“鎏宵台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需要再一字不漏地给大人重复一遍吗。”
“你不爱沈延歌。”
“……”
知道这是某种“审问”,死对头显然已经开始替承明帝探她口风了。
“怎么不爱?当然爱了,满心满眼都是他,奈何人家有病,不配嫁给他嘛!”
皇嗣不容“诋毁”,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黛窈不可能说真话。
辰欢和白露想起郡主先前说过的,什么身患隐疾,终生没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再想起午间时分郡主扭伤了脚,瑞王殿下先是冷嘲热讽,后又和郡主发生争执,怒掐郡主脖子还将人推倒案台。
辰欢到现在还没气过,心疼得要命。
白露则隐隐觉出郡主所谓的退婚理由,未必是真,但意欲退婚一事看似突然,实则世上很少有什么事情是“突然”发生的。但凡回头思量,就不难捕捉到数不清的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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