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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引娣的活儿变多了以后,不可避免地要开始出入山林。
众所周知,山上的好东西不少,但是相对的,危险也多。尤其是对于小孩子而言。
但是陈引娣却很开心。
她先进了几天山,摸透了几条相对安全的路线,然后就找到了村里的赤脚大夫。
她提出想要免费为大夫找来草药。
大夫陈子昂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一个医术还过得去的人。村子里要是有人得了病,都要来找他医治。所以他虽然年纪轻轻、在村子里的地位却很高。
他虽然干的是大夫的职业,但是脾气却不是很好。
既不收徒、也不花钱收草药。
于是陈引娣提出了免费给他找草药的提议。
陈子昂很是诧异地盯着这个小姑娘看,“给我找草药,而且不要钱?你该不会是想要我教你医术吧?”
他的话语里面竟然没有多少嘲讽的意味,明明找他看过伤的陈引娣她爹曾经在家里狠狠地咒骂过这个男人,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只看他此刻的态度,竟然比陈引娣的爹娘待她还要好些。
有时候陌生人反而不会对你说些太伤人的话。
陈引娣好似又懂得了一个道理,然后她沉下心来,认真道,“我没有这么想过,但是我确实想多认识几种草药。
陈大夫,你只需要把你需要的草药的样子画给我就好。我既不需要知道它们的名字,也不需要知道它们的药性。”
“行啊,”陈子昂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他从屋子里找出一本陈旧的草药画册,然后精准地往陈引娣的怀里一丢,“你要是想找的话,就照着画册上头的草药的模样找。不过我可事先提醒你,你找来的那些草药,我既不会花银子收、也绝不会教导你什么。”
陈引娣从来都没有抱过这么大的希望,事实上,此刻她已经觉得相当震惊了,“大夫,这一本册子都交给我吗?”
“是啊,上面的草药随便你采。”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本册子我就当是丢了,你要是上山出了事,可别想赖在我头上。”
“我肯定不会的!”陈引娣保证道,“但是这本册子上还写着字儿呢,这么交给我真的没关系吗?”
陈引娣还是知道的,陈子昂不想附近再出现第二个懂医术的人。
听见她的问话,陈子昂不屑地撇嘴道,“那又怎么样,难道你认字?”
“也是。”陈引娣弯起双眼笑了笑,“从明天开始,我就会从山上采草药回来。”
在这个家里,需要上山的只有她跟陈招娣。这一次陈引娣做足了准备和了解,确认陈招娣至少不会是那种会主动揭发她的人。
当天晚上,陈引娣就回去认认真真地翻看那本册子。
册子上面有画又有字,陈引娣一个大字都不认识,但她还是努力地把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记下。
但是她记东西也是有规划有顺序的,在她不识字又有任务的当下,她选择先去记忆所有的草药模样。
然后第二天,她就在上山干活儿的时候顺道帮陈子昂薅草药了。
到了傍晚,她再一股脑地将所有的草药都给陈子昂送去。
然后就像她之前承诺的那样,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东西送到人手里了就走。
陈子昂也没有一点儿占了小孩子便宜的愧疚,有时候陈引娣送来的草药不值钱、或者正赶上了他做什么的点,他还会表现得有点不耐烦。
陈引娣半点怨言也没有,要知道,这一次,她甚至是先收到了报酬的——也就是那本小册子。
而且她自顾自地找上门来,试图拿陈子昂做自己的跳板,本身就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单纯小孩儿。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有时候陈引娣会遇到跟草药册子上画得相近、但是还是有些细微差别的植物。
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不会再沉默,而是会将她确认没错的草药跟她特意摘下来的植物分成两份。
然后一起交给陈子昂,顺道翻来那本册子,告诉他自己有些不能确定,自己摘回来的一部分草药是不是正确的。
陈子昂就深深地看她。
陈引娣做好自己会受挫、陈子昂可能会让她把那些草药留下自己辨别的准备,但是出乎她的意料,陈子昂竟然告诉了她,那种草药的名字、她摘回来的草药只是普通的杂草,让她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要是反而加大了他的工作量的话,他就不需要她再来给他送草药了。
陈引娣顿时喜出望外!
她认真地记下了那种草药的名字,并且将它对照上了那本册子里写着的它的名字的那几个大字,人生中第一次认识了两个字的写法!
之后她果然再也没有混淆过那种草药跟它与之相近的杂草的区别。
然后又恢复到她跟陈子昂一开始的相处模式。
她找来草药,他照单全收。
就算陈子昂回答了一次她的问题,她也没有刻意利用这个方法认识草药。
只有真的遇到了两株很是相近的植物的时候,才会去找陈子昂问问题。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有一天陈引娣送来草药的时候,陈子昂突然就跟她说了,她送来的那些草药的名字和药性。
陈引娣简直如获至宝!
其实他有时候也会不经意地说出一些有关于草药的知识,比方说今天找来的怎么又是(草药名),比方说(草药名)是治跌打损伤的,她采了这么多回来,他要炮制到猴年马月去?
但是从来没有这么直白、说的这么多过。
陈引娣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地将这些知识通通都记了下来。因为反馈良好,所以她更多地将精力花在了上面。
不止是干活儿的路上顺便,她甚至会主动去找其它草药。
这样做很冒险,但是想要打破常规、脱离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她就必须要需要这样的努力和代价。
她找来的其它草药,陈子昂自己应该也进山找过,知道它所在的地方并不安全。
于是这一次,他又开始用陈引娣不能理解的眼神来看她了。
但是还是很快的,他又将那些神色收了回去。
只是这一次,除了草药的知识以外,他竟然还给陈引娣送上了几枚铜板!
并且皱着眉头跟她说道,以前她送来的那些草药遍地都是,不值钱。今天送来的这些东西倒还值点,但也就只值这么多了。
他让她想清楚,花费那么多时间、冒险采到这些草药究竟值不值得。
——当然值得!
而且令陈引娣倍感惊喜的,陈大夫竟然是个不算太好的好人呢!
她把铜板推了回去,说当初说好的,自己不要钱。
陈子昂听懂了她的潜台词,皱着眉头,强行把铜板塞到了她的怀里,“你给我收好了,免得到时候出了事,你爹娘来找我的麻烦!”
“收了银子,我们俩就钱货两清了知道吗?”
在好人面前,陈引娣总是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于是她试探着把铜板推了回去,可怜巴巴地问,“陈大夫,那我能不要钱,换您教会我认几个字吗?”
眼看着陈子昂又要不耐烦,陈引娣可怜兮兮地捂住了自己昨天才挨过打的手臂,“这些铜板,您就是给了我,我也是留不住的。”
陈子昂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关我什么事”了。
但是直到最后,他也只是站在原地,看了陈引娣好一会儿以后,他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十个铜板一个字,而且我只教你一遍。”
这对陈引娣来说,简直算是天价了!
但是她丝毫没有讨价还价,而是满怀期待地将所有的铜板都推了回去。
那些铜板有零有整的,是陈子昂随手抓出的一把零钱。
陈引娣认认真真地清点了一下,一共二十七个。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像是盛满了闪闪发亮的小星星,“陈大夫,我可以先跟您赊三个铜板的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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