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际远。”
洛溪叫了声他的名字。
语调松软清浅，像奶油融化后的舒芙蕾。
陆际远的心一下子就跟着化了。前头那些冷言冷语统统忘记，淅淅沥沥的甜蜜流淌开来，露出最绝密的记忆封存——开朗的、佯装生气的、撒娇的、看电影看到哭鼻子的、靠在他怀里看书的……都是洛溪。
许许多多的鲜活明丽的洛溪不约而同转头，多米诺骨牌推倒般，一声声叫着他名字。
“陆际远”。
情人呢喃是天籁，旧情人也不例外。
陆际远不自觉躬身凑近，从嗓子眼里化出一声缱绻的气音：
“嗯？”
“你说话时离我远一点行不行！”洛溪就差吼出来了。
要不是镜头在拍，她真想把这厮的头按到桌下去。
陆际远表情裂得很完整，被吼得躲远了两步。
怎么回事？他暗忖，以前挺温柔一姑娘，怎么几年不见变这么暴躁？
陆际远站在操作台前揉额角，不敢再造次，擎等着洛大调香师吩咐他才上前。
“小号器皿。”
“香粉罐。”
“这个，拿去搅拌均匀。”
“打粉机，弄好。”
男人亦步亦趋，比欣欣做助理更得当。
还好他拿到的材料多，不然真禁不起霍霍。
华灯初上，溪镇这几年发展旅游创收，穿梭于树枝的缤纷灯带有种光怪陆离的割裂感，映于湖面的倒影却同夜色中和了奇怪的配色，溪水流淌，宛如极光和朝霞的融合拼贴。
洛溪蹲在桌脚边避风，抬手朝陆际远晃了晃。后者瞧她未抬的发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觉蹲在了她身侧。
招呼男朋友的专用姿势，以往走不动路撒娇耍赖常用。
女生要是反应过来估计得打自己一巴掌。
“你闻闻。”她皱眉认真地说。
“我嗅觉失灵。”
洛溪抿唇，撩了男人一眼，心说还能比我更失灵？
直接便把香递到了他鼻下。
陆际远闻过，迟疑几秒发表看法：“挺好。”
“像吗？”
“挺像的。”
洛溪不太相信，一副“你真闻得出来？”的表情。
陆际淡然处之，插着兜站起来，一俯一仰，视线正对。
“相信你自己比问我管用。”他薄唇微启。
一针强效定心药剂。
视线相交，洛溪默不作声直起身，摇响了悬挂的铃铛。
“寻香人”在嘉宾制香结束后带来了自家独创的花朵培育经验，因地制宜是最要紧的，其次才是人力付出。与此同时，非遗传承人也准备好了给各组打分。
洛溪是不在意结果的，毕竟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调香师的职业便利并不能代表技艺压制。
不过……
她侧头往身后扫了一眼，她的半吊子搭档并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陪同打分聆听点评，而是独自掉队，流连在他们的工作台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远在干嘛？”
洛溪正要收回目光，忽听旁边人开口。
被人撞破她尴尬一瞬，回答倒流畅：“不知道。”
方铭踮脚眺望，自言自语：“他手里拿着陶瓷碟闻什么呢？不相信老师傅的嗅觉吗？”
“他那嗅觉能……”洛溪下意识回答，忽然顿住，倏地想到了什么。
已经打完两组的分，他们组确实略逊一筹，但陆际远不是这么较真的人啊？
准确来说，他是什么都不太较真。
洛溪从刚认识他便觉得这人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说话懒散，做事随心，连当初表白也水到渠成得仿佛命定剧本——
陆际远像个按照程序走剧情的npc，在某个夏日午后举着刚买的冰激凌，散散慢慢地从便利店走到实验楼来找她，一路上没见他感受到不妥，到了楼下才知道着急忙慌，小跑上来敲门，把化到掌心的冰激凌一股脑塞到她手里。
“陆际远，它化了！”洛溪被塞了一手黏。
“我知道，你快吃一口啊。”
女生狼狈，藏着秘密的心事不想在暗恋的人面前如此豪放，一双眼不知道往哪儿落脚。
偏偏陆际远还催她：“你吃一口，特别甜。”
这人到底什么情况……
洛溪硬着头皮舔了一口，香草味，有薄荷香。
她尚在咂摸这冰激凌究竟如何与众不同，值得陆际远大老远送来，又眼巴巴守着她吃下，就听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好吃吧？”
“好吃……”
她点评的话没说完，对方没头没脑，忽然抢白。
“洛溪，做我女朋友吧。”
那天的冰激凌洛溪并没有吃到多少，一半化在陆际远的手心，一半化在她的手心，一半加一半，凑成一个完整的香草薄荷冰激凌。
砌着红砖墙的实验楼嵌满旧时扇形玻璃窗，铁质把手有锈痕，随风动在空气里发出“吱呀”的摇曳声，洛溪就在那缓慢的、吟唱般的铁锈声里，听陆际远突如其来的表白，初夏的风挟持了她的反应中枢，女生的身体先于大脑一步，点了头。
那时的悸动和希冀如斯浩荡，像一场绵延许久的涨潮，在往后无数个夏日暖流里一直不断地吹拂在她的心头。
少年陆际远弯腰偷吃了一口她的冰激凌，笑得特别……“特别”。
特别的笑，有初夏加持的，是能让洛溪记一辈子的笑。
以至于她至今也想不明白，那样笑着的陆际远最后为什么和她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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