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和离
侯府里，若说真正的掌事者，唯有老太太。
老太太跟着老侯爷打下梁家的产业和地位，眼界和见识都不浅，就连梁允烨遇事都爱去她跟前请教。
卢氏出身不高，也就沾个卢姓，若非婆母大度，儿子争气，儿媳孝顺，她在府里府外哪有什么地位。
听出老太太话里的怒意，卢氏赶紧起身往老太太跟前去。
“老太太到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儿媳好来迎您啊。”
老太太伸手挡住她，自己走到上座坐下，“我病了，你都不想来，平日还能指望什么？”
卢氏一惯懒散，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可今日当着小辈，就敢对她不敬，辱她脸面的事情，她容不下。
更何况，若是因为这种小事，让外面人嚼起侯府的舌根，她更不能放任不管。
老太太沉脸不说话，桌上人人都噤声不语。
另一边支了小桌，两个姨娘带着孩子坐在一起。
顾今夕交代下人备菜以后，便站在卢氏身边。
过去六年，次次聚餐都是如此。
儿媳伺候婆母用膳，在许多高门大户，都只是走个形式。
毕竟高门联姻，即便不给做儿媳的脸面，还要顾忌儿媳身后的家族。
顾府败落，卢氏乐得磋磨她，但凡聚餐，即便是年夜饭，也是让顾今夕侍奉左右的。
老太太不想因这种小事落她的脸，顾今夕也没有怨言，便随她了。
可今日，老太太不想了。
她指了指谢彤，肃声道：“当家主母都站着，你倒坐得安稳。”
卢氏巴结谢家自有她的盘算，老太太却看得明白，梁谢两家只求相安无事，锦上添花最好，若不能，也万没有低声下气的道理。
谢彤也不恼，起身行礼，回道：“过来的路上，母亲特意交代过，儿媳身体不好，不必近身侍奉。”
她说得泰然自若，仿佛没看出老太太的怒气，也没瞧见卢氏的不堪。
毕竟是谢家的嫡出大小姐，她还真没将济宁侯府的人看得上眼。
老太太冷笑一声，“卢氏，你就是这样管理侯府的吗？尊卑不分，上下无序，一个妾室也能坐到主桌上来。”
这句话越往后，语气越严厉。
卢氏赶紧下桌跪在老太太面前认错，“老祖宗，是儿媳思虑不周，您别生气，我立刻就让彤儿回去。”
谢彤何时被这样下过脸，当即站起身，匆匆行礼就出去了。
走到门口，刚巧遇到梁允烨进来。
还没等他问话，红着眼眶转身就走。
“你瞧瞧，这就是你做主娶回来的谢家女，连夫君都不放在眼里，往后如何遵从三从四德。”
梁允烨一看屋里的情形，便猜到一二，忙上前来哄老太太。
“祖母，今日难得一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能扰了您的心情。”
见到梁允烨，老太太的火气瞬间灭了大半，卢氏也自觉抓住了救命稻草。
老太太没让起，她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满屋的小辈，都见到她的窘态，她没面子极了。
“烨哥儿，你院里的事我本不该掺和，可如今你母亲的手太长了，连带着咱们侯府世子夫人的脸面也没了着落。”
“当家主母没有脸面，便是侯府没有脸面，你可明白。”
老太太心里，侯府在第一位，梁允烨在第二位。
谁，也别想黑了她亲自挂上的侯府门匾。
卢氏插不上话，只能求救地看向梁允烨。
“祖母的话，孙儿时时刻刻都记着呢。今夕纯孝，原本我和母亲也提过，自家人不必时时拘礼，她毕竟在宫里待了好些年，总不敢忘了礼节。”
三两句话，就将卢氏摘得干干净净，倒成了顾今夕的不是了。
“您放心，回头我再好好劝劝她，礼法虽不能忘，一家人其乐融融，才是最重要的。”
这几句话，不仅是在给卢氏递梯子，也是在给老太太递梯子。
卢氏赶紧接话，“是了，过去都是儿媳没想到，让夕儿白受了几年委屈。其实，夕儿在我心中，就跟婉儿乐儿一样，都当做自己女儿疼爱，儿媳蠢笨，总有些事难免遗漏，还请老太太宽恕儿媳这次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太也不为难她了。
招她起来，又将梁允烨拉到身边，问了些日常起居和公务上的事。
这顿饭，顾今夕和周乐安用得格外舒心。
饭桌上，卢氏待她们，真如待梁婉儿一般贴心。
用到一半，梁允烨对卢氏说：“二弟让人传了口信，今晚能赶回来用晚饭。”
卢氏高兴得正要回话，见老太太在一旁，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
还是老太太发话，“德哥儿这趟远门出得够久，晚上家里边也聚聚，就当给他接风。”
卢氏趁机奉承，“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全，德哥儿知道您疼他，不知多高兴呢。”
“晚上孙儿早些从衙门赶回来，亲自去慈安堂接您。”
老太太摆摆手，取了帕子擦嘴，身后的裴妈妈赶紧捧来茶水铜盂伺候她漱口。
“我就不去了，这几日乏得很，早些睡。”
说着，就起身要走。
老太太推开梁允烨的手，示意他坐回桌上。
“我自己回去，你们用吧。”
“烨哥儿，等会儿到我房里来一趟，我有话要同你说。”
众人起身行礼送行，再坐回去也没什么用餐的心思。
草草用过餐，周乐安和顾今夕顺道一路回去，梁允烨则去了慈安堂。
“这府里，还是老太太对大嫂最好。”
听完周乐安的话，顾今夕没回答，反倒问她，“那你说，老太太为何对我好呢？”
其实，周乐安还是挺佩服老太太的。
一个人，能将私情和底线分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太太喜欢顾今夕这个想法，本身就立不住。
她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万事只看利益得失。
顾今夕没有家世，又失了倚仗，皇帝兴许会念着她与长公主的旧情，看顾几分。
但时日一长，便不足为道了。
老太太今日出手，只能说明，眼下的情况，唯有将顾今夕安安稳稳地放在世子夫人这个位置上，对侯府最有利。
梁允升回书院，周乐安没处探听朝堂上的消息，只能从老太太和梁允烨对待顾今夕的态度上窥探一二。
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对顾家的布局，也许已经有人替她续上了。
“大嫂长相好，学识好，又贤淑得体，侯府能得你做世子妃，是祖上积德才求来的，老太太自然应该珍惜。”
周乐安说得直白，把顾今夕逗乐了。
“乐儿，我倒觉得，这府上你对我最好，竟快将我夸上天了。”
“我曾经也以为，世子真心待我，老太太也和善，所以我在太太面前受些委屈，从不往心里去。可我如今看清了，侯府不是我的家，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我有用时，他们才会提起世子夫人的身份，没用时，巴不得我自请下堂。”
“还是我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若是有机会，我会选择和离，再留在这里，兴许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周乐安伸手搭在她手臂上，笑道：“你若当真下定决心，我会帮你。”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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