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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从未想过，有人会因为他在湖里洗手就要杀他，真新鲜。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听话地转过去。
并且，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身后传来水声和脚步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然后逐渐变得遥远。
以为她至少会和自己说几句话的小九终于忍不住回头，可留给他的只有远处湖岸边一道纤细的背影，理都没理，也看都没看。
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
小九脸色莫名，他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蹲下去，低垂着眼把手上沾到的血洗干净，又觉得衣袍也很脏，仰头静了会，还是整个人都没入了湖水中。
红鸾开始觉得厉九野有病，她以前就是被他乖乖巧巧的师弟模样蒙蔽了，那三年他是真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召之即来的态度很好地契合了她那段时间堪称糟糕的脾气。
现在看来，八成都是装的。
不然怎么能如此沉得住气偷偷摸摸看她潜了三天水？对了，小九现在已经八九岁了，她方才差点就没认出来，更加可恶。
红鸾冷着脸回去坐在周傥边上烤火，半晌后，幽幽地说了句：“我要走了。”
周傥正在咕噜咕噜喝汤，听到这话鼓着脸颊惊讶地转过头，匆忙几口咽下去，擦了擦嘴问：“昨天不是说还要一个月吗？”
“……找到了？！”他连忙抬头张望，明明什么新面孔也没有啊。
小仙还在分晚饭，递过来时红鸾一脸恹色地摇了摇头，周傥便对她挥了挥手，恰好小九回来了，她就顺手递给了小九。
小九掀眼朝火堆旁看了看，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到了角落里，安安静静吃饭。
“怎么了这是？”周傥疑惑地问。
但没有得到回答，许久后，红鸾才转过脸看他，眉眼里的冷淡淬了火光，幽幽沉沉，摄人心魄：“你要我帮你什么？”
被这双剔透的眼睛看着，周傥不自觉坐直了些，他已经踌躇了很久，现在也知道她是临走前最后一问了，便干脆道：“帮我个忙。”
“小仙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还算隐蔽的栖身之地，我知道你修为高，能不能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帮我护住他们？”
他竖起一根手指，“就一个月，明日我就要离开了，但一个月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红鸾注视着他的目光很平静，像在思考所以语速也很慢：“什么叫必要的时候？”
这看来是答应的意思，周傥霎时松了半口气，向她解释道：“邪魔之间也和人一样，弱肉强食、纷争不断，你看他们一堆凑在一起都挑不出一个能打的，我要是不在，难免会有不怀好意的邪魔找上门，就需要你出手了。”
周傥知道这个妹妹修为可比他高太多了。
就是猜不出师门，在太一也没见过她。
不是什么难事，红鸾点了点头，她更在意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护住他们？”
“这不是认识好几年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周傥笑了笑，“我这么仗义的一个人。”
“周傥。”红鸾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有意无意地停顿了很久后，才继续说，“既然是请我帮忙，我以为你至少会跟我说几句真话。”
周傥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僵，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坐在他身边的女子面容姣好沉静，原本乌黑的瞳眸在火光的晕染下呈现出通透的琥珀色，她没有看他，语气也像是随口一说，让他摸不太准她的意思。
“你要听什么真话？”他试探着问。
红鸾反而古怪地朝周傥看了一眼，这时候的二师兄倒还不是后来那种油盐不进、阴险狡诈的性子，喜怒无常又嘴毒，让人退避三舍。
只有星铃师妹才会迎难而上，愈挫愈勇。
“我没你那么善良又仗义。”红鸾弯了弯唇角，神色温和，话语却淡漠到可以让人忽略她脸上浅淡的笑意，“他们的重要程度决定了我的出手程度，我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拼命。”
周傥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更疑惑，难道告诉她后，她就会拼命了？
他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周流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可他看了看远处忙忙碌碌的小仙，被一种鬼使神差的信任感驱使着开口：“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尤其是小仙，她是我的家人。”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家人？”红鸾不太理解，“你什么时候跟魅魔成了一家人？等等，你们成亲了？”
周傥闻言震惊了好一会，差点就要动手捂住她的嘴：“……不是！没有！你别瞎说啊！”
红鸾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见他似是纠结为难了好一会，才耷拉着眼帘，慢吞吞地承认：“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红鸾顿时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想，这个忙说什么也得帮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当夜就出了事。
那抹熟悉的灵力波动传来的时候，红鸾倏地睁开了眼，甚至比一旁的周傥还早觉察到。
“我靠！”
下一刻，惊醒的周傥便蹿到外面，第一时间加固隐蔽结界，“师尊怎么来了！”
“你别告诉我，她是来找你的。”红鸾站在他边上，挑着眼梢，幽幽地说。
他可没告诉过她，那种必要的时候，还包括抵抗师尊，那可是师尊。
“我哪知道！”
周傥眉头紧皱，急得不行，而后面越来越多的魅魔也被惊醒，不安地看过来，他压低了声音说，“我跟师尊说明日就回去了，哪能想到她还会亲自过来抓我！”
“妹妹，你有没有办法，江湖救急！”周傥对着她嚎了起来，拽住了她的衣角。
红鸾冷漠地抽走自己的衣角：“你让我对上一个圣者，是嫌我日子太好过了么？”
“坦白从宽。”她建议道，“你现在出去把师尊带走，说不定还能救下后面这些魅魔。”
说的容易！他才拜师多久？和师尊统共都没见过几次面，只知道师尊极其憎恶邪魔。
但周傥看了面露忧色的小仙一眼，最后还是咬咬牙转身离去，走前拍了拍红鸾的肩，如托重担地说：“靠你了！”
我答应你了吗？
红鸾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可她回头就看见一众可怜巴巴的目光，小九也在看她。
“别看啦。”红鸾无奈，指着和师尊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说，“现在，往西分散着跑，跑得越远越好。”
魅魔们霎时如鸟兽散，红鸾低头琢磨着周傥留下的隐蔽阵法，小仙忐忑不安地走到她身边，嗫嚅道：“阿傥哥哥......会不会出事啊？”
“不会。”红鸾头也没抬，点出灵力修改阵法，“他顶多受些惩戒，不会有什么事的。”
只要不堕魔，不勾结邪魔作祟，师尊就永远是那个温柔和善、好说话的师尊。
红鸾猜测师尊已经觉察到这片地方，于是又做了些手脚掩盖，争取时间，这样等师尊找过来时，魅魔也已经跑远了。
小仙是确认所有同族离开后才走的，可小九还站着没动，她小声地问：“你不走吗？”
“你先去，我一会就来。”小九回了句，在小仙的叮嘱中缓缓走向红鸾。
红鸾觉察到后，也没说话，掌心绷直的灵线流淌着晶莹的光亮，大约还需要半刻钟，才能将阵法改好。
外面是师尊，红鸾不觉得小九会辨认不出自己母亲的气息。
他要是不想死，就该赶紧跑。
小九倒是不急，见她仍不与自己说话，低着头笑了下，乖乖巧巧地唤了声“姐姐”。
红鸾瞥过去一眼：“谁是你姐姐？”
不要在这边乱认亲。
“那我怎么叫你？不如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小九看着她，目光是少有的平静与耐心，语调笃定，“周流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红鸾面无表情地扫了扫他，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嗓音冷淡：“我的名字在天上，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找吧。”
天上？
小九犹疑地抬头看了看，夜幕沉沉，只有一片明亮的繁星，所以，哪颗星是她？
小九此时贫瘠的知识水平还无法说出每颗星星的名字，他又看向红鸾，抿了下唇，把藏在心里多年的困惑问了出来：“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跳下来救我？”
为什么要在所有人都希望他死的时候救他？小九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失散了，那片山崖很古怪，他独自徘徊了五年，什么痕迹都没有找到，后来邪魔越来越多，他就离开了。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去死？”
红鸾反问了句，她拢起掌心，在一片莹亮的灵力余波中，回头看他。
“我觉得你不该死，也觉得能救下你，所以就去救了。”红鸾很平静地说着，目光一瞬放远时，仿佛能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
“不然你说不定又要站在水边哭个不停。”
她收回目光，捻着指尖的灵线，漫不经心地评价了句，“很丑。”
小九：“......”
他眉眼郁郁地反驳：“我什么时候哭了？”
“那还不走？”红鸾古怪地瞥着他，不太理解他还留在这边干什么，“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吗？等会要是跑不掉，又得在河边哭。”
“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红鸾说完便往外走，她得再做些什么扰乱师尊的视听。
“那你一定要过来！”小九在后面喊。
红鸾听见了，但没理。
“我会等你的！”他又喊了句。
红鸾瞬影离开了。
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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