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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室内正在随口交谈的两人忽地睨见大门被推开一扇。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冒了出来，肤白颜靡的小少年扒在门边，似乎怕自己打扰了他们“谈生意”，又不好一直杵在门外听着，便探头略有依赖性地轻轻呼唤了一声。
茶桌边的两人齐齐抬头，璧珩面露微笑地向无纠招手，示意他进来。
无纠立刻小跑过去，因为有生人在场，无纠径自跑到了璧珩身边挨着，好像有点怕生。
“这位是方邈方叔叔。”璧珩把无纠安置在自己身边，垂眸给他倒了杯红茶，动作声音都一贯的优雅温柔。
无纠捧着盖碗，透过氤氲雾气看向对面的方叔叔。
那是个面貌年轻英俊但有些看不出年纪的男人，黑发黑眸，一身笔挺的黑西装。他同样在打量无纠，微带笑意，却透出一股沧桑古意来，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方叔叔好。”无纠乖乖地打招呼。
方邈面上些微的笑意立刻放大，“你叫无纠？好名字，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你父亲是期望你以后心肠慈柔，不失勇气。”
无纠没听懂方叔叔在说什么，倒是璧珩轻轻一笑，毫不给面子地说：“他的名字是清机取的，望他此生平安顺遂，小无纠，大无灾，没别的意思。”
方邈面无表情：“……”
无纠听了眼睛一下亮起，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这种寓意，承载着爸爸们的期许，和爱护。
这时崔经理拎着一个精致的四层漆木食盒进来，是璧珩在私厨给无纠订的午餐，三菜一汤，其中有一道是早上无纠点名想吃的红烧排骨。
“吃吧，吃完去后面休息，下午我送你去学校。”璧珩如同在家里一样，处处妥帖，一一替无纠打开餐盒，怕他茶喝多了耽误午休，又起身去给他拿了罐冰镇椰汁。
“爸爸，你和方叔叔不吃午饭吗？”无纠小声问，他来华夏已经学会了一个规矩，饭桌上长辈没动筷子前，他不能先动。
璧珩还没说话，方邈笑道：“方叔叔只吃供奉。”
无纠又没听懂，但莫名觉得供奉这个词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含义。
“我和方叔叔还有话要聊。”璧珩平静地看了方邈一眼，方邈微微挑眉，把嘴闭上了。
无纠的确饿了，也不去纠结，开开心心地埋头认真吃饭。
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吃饭，璧珩爸爸厨艺好，他被领养这两个月每天在家吃的都没重样过，偶尔来茶楼这里吃订餐也特别美味。
方邈老神在在地翘着二郎腿，看了无纠一会，忽然说：“你这样不合规矩，城隍司没他的记录。”
璧珩的手指修长白净，骨节分明，正慢条斯理地给无纠剥着一只肥美的皮皮虾。
他闻言没有抬头，只温声轻笑道：“规矩是鬼神订的，亦可由鬼神改之，不过是一个孩子，你不愿意审批就往上递表文，让北阴大帝来和我谈。”
无纠只知道刚被领养的时候他的爸爸们忙于在阳间为他奔走于各个行政部门，只为给他安排好身份。
却不知道他的身份复杂，爸爸们在阴间也为他在冥司阴庙奔走，安置以后往生轮回的权利。
他现在已经完全让剥好壳又鲜香肥美的皮皮虾给糊了眼，完全没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
毕竟这种细致的温柔只能在璧珩爸爸这里享受到，要是换成清机爸爸，只会连壳带肉塞他嘴里，并赏他一句爱吃不吃。
无纠吃得很香，他以前都没怎么吃过海鲜，难得吃一次也是冷冻的，新鲜的想都不要想。
五月的皮皮虾肉质鲜嫩饱满，璧珩见他爱吃，又剥起第二只。
方邈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一百多年的老朋友了，自然能看得出来璧珩的认真，甭管出于真心还是对清机的爱屋及乌，至少他是真的在好好爱护这个孩子。
“行，我来办，谁让我欠你的情还不清。”方邈低叹一声。
他以后还得托这个老朋友照顾自己的徒孙，说不定以后徒孙的徒孙都要托他照应。
“多谢了。”璧珩微笑应声，“我明天就带无纠去枫山认认人。”
“行。”方邈一点头，目光又落在无纠身上，还没成年的小男孩，正是最皮的时候，他倒是乖巧，一直安安静静地埋头苦吃，长得也招人喜欢。
方邈觉得自己好歹作为一个叔叔，临走前怎么也得给孩子留个见面礼。
他想了想，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半掌大的精巧印章，不动声色地放在无纠面前，“世侄，这是方叔叔给你的礼物，至于怎么用以后问你父亲就知道了。”
无纠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睁着大眼睛有点懵，他下意识看了璧珩一眼。
璧珩眼神温和地点头，“给你就收下吧。”
“……谢谢方叔叔。”无纠伸手去拿，立刻惊了一下。
这个印章方方正正，浓黑似墨，却摸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如玉非玉，似石非石，看起来很有分量，其实轻如飘羽，十分神奇。
无纠好奇地看底下刻了什么字，却只看见了一个迷宫似的纹路……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字，甚至那是几个字都分不清。
“你这样又合规矩了？”璧珩非得等无纠收下了印章，才问这么一句。
方邈抚掌笑道：“无妨，副印罢了，留着给孩子防身用罢。无纠要是盖了什么表文直接就能递我手里，当手机使罢。”
无纠偷偷地在印章上捏捏敲敲，手机？什么手机？这怎么当手机使？
啊？
无纠还在努力研究这个印章的时候，方邈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璧珩摁着无纠的肩膀不让他起来，叫他继续吃饭，自己起身送行。
两人都出去后，无纠一边吃一边把玩这个浑然天成的印章，试图找到电源开关，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见识，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奇怪，科技为什么要往这方面发展？
等无纠吃完了，对这个印章也没研究出什么来。
璧珩还没回来，他默默地收拾桌面，食盒盖好，又把喝剩的茶水倒掉。
拿起刚刚放在方邈面前的盖碗时，触手一片冰凉，好似摸到了一块寒冰。
无纠本能之下猛地缩回手，吃惊地眨眨眼，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又小心地去端盖碗，指尖传来的寒凉几乎侵入骨髓深处。
怎么会这样？他刚刚倒完璧珩盖碗里的茶水，是温温热热的，就算方叔叔在这里坐久了，茶水顶多凉透，怎么会像是从冷冻库里刚端出来的一样？
无纠好奇又忐忑，随手把盖子掀开，里面是汤色清亮的一碗红茶，没有任何结冰的痕迹，一丝寒气都没冒，而且似乎没有被喝过。
这是红茶吗？无纠端到鼻息下嗅闻，什么味道都没有……哪怕是矿泉水都有些微独特的气味，这碗茶是怎么回事？
恰好璧珩在此时推门进来，看到无纠端着盖碗凑在面前的动作，眼神一凛，正色道：“那个不能喝！”
无纠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一抖，茶水差点泼出来。
璧珩疾步上前将盖碗从无纠手里接过，转身迅速倒掉，神色严肃地询问无纠，“你没有喝吧？”
“没有。”无纠连忙摇头，小声说：“我就是闻一下，那个好冰，是什么啊？”
“是茶，不过被方邈喝过了，你要是喝了会不舒服的。”璧珩在无纠脑袋上拍拍，自然而然地接手继续收拾桌面。
无纠云里雾里，其实璧珩已经直接给他解答了，可惜无纠受限于华夏鬼神文化认知的浅薄，不知道贡品被鬼神享用后会失味或馊腐，他完全没有听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是璧珩不想详说，便也没有追问，只是捧着那方印章好奇地问：“那这个要怎么打电话呢？”
璧珩顿了顿，忽地勾唇一笑，“打倒是能打，不过只能和方邈通信。”
无纠惊了，还真能打电话啊？！
璧珩收拾完桌面，领着他走到书案后，铺上一张宣纸，提笔饱蘸墨汁，问无纠：“打电话的话，你想和方邈说什么呢？”
无纠跟方叔叔完全没有话说啊，此时赶鸭子上架似的，憋出一句：“呃……方叔叔好？”
于是璧珩行云流水地下笔，一气呵成，写出一句【呃……方叔叔好？】来。
无纠：“……”就不能只写方叔叔好吗？
璧珩让无纠盖章，旁边也没有印泥什么的，无纠硬着头皮把印章扣在句尾。
他之前摸了印章半天，确定底部没有任何染料印泥，此时拿开，一个方方正正颜色饱满的赤红印记赫然印在纸上。
无纠非常惊讶，赶紧又把印章翻转，又扣又摸，指尖依旧是干净的。
“为什么会这样？”无纠开始怀疑这个印章是不是什么魔术道具。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赤红印记，现在才能勉强认出四个字来，口中喃喃道：“都（dou）成皇司，什么意思呀？”
“是都城隍司，借调阴兵只需须臾。”璧珩轻笑着将纸张夹在两指，倏地一道火苗燃起。
宣纸很快燃尽，却没有留下任何余灰，无纠看着璧珩焚烧宣纸的样子，一下联想到自己昨晚烧纸钱。
“你现在还不懂得存思感应，可以再盖一次。”璧珩说着，又取出一张宣纸，叠了三叠，让无纠在中间加盖。
无纠懵里懵逼地盖完，亲眼看着刚刚空白的宣纸，此时在璧珩手中展开，凭空多了一串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乖崽世侄，叔叔安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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