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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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南门码头，一改往日嘈杂热闹。至午时后，整个码头就被二三十个小厮护卫紧紧围了起来。码头上，一座用布帘临时搭建的亭子内，坐着林海与林丛舟两人。
这一日，是京都驶来的官船靠岸之日。
“姑娘，这里就是扬州城吗？”
紫娟生平第一次出京城，坐大船，平日里再老练的一个人这会儿也绷不住，一路上叽叽喳喳不时问着。就因为这份热闹，倒是让黛少了些许近乡情怯的心思。
“姑娘，嬷嬷刚看到府上林管家的身影，想来老爷定也来了。”
王嬷嬷也兴奋，不想才离家两年就能回来。
“嗯。”
黛轻声应了下，拢了下身上的披风帷帽，上岸的心情很迫切。
官船的甲班上，护送黛回扬州的贾琏也已经更换好华服，待船靠好岸就急急走了下去。
“请姑父安。”
贾琏一甩袖子，对着林海行起了大礼。亭内，林丛舟早已站了起来，立于一旁，以示不敢受此大礼之意。
“这是琏儿吧，长这么大了。”
林海寒暄一声，对着林丛舟笑道：“这是你琏二哥哥，大舅舅家的孩子。”
贾琏终究世家子弟出生，看到林姑父这么对一位陌生青年介绍自己，虽万分好奇终未失了礼数。就是不知为何，心底对于贾母临行前殷殷嘱咐的“带着林妹妹速去速回”这个要求，特别没底气。
“终是仓促了些。”
林海说道：“还是先把儿接回家，休憩一番明日再详细说道。”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南门码头离开，沿着官道一路驶向巡盐御史府。黛领着紫娟与雪雁坐在第二辆马车内，车厢宽敞，里面固定在车厢内的多宝阁盒子里还装着温热的茶水与新鲜的糕点。
“姑娘，到家了。”
林府门前，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竟惹得黛无声地落下了泪珠。
“姑娘，快擦一擦。再哭眼睛可又要肿了。”
紫娟拿起手绢，刚准备细细为黛打理面容。不想，门帘子被拉了起来，外面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一脸疼惜地盯着三年未见红了眼眶的宝贝女儿。
“儿，快随父亲回家吧。”
呜呜……如小猫般呜咽的哭泣声几乎能撕裂人的心。林丛舟没忍住打量了下……这位最近多次出现在桃花岛密报中的小女孩。
妹妹？好久没有当过哥哥了呢。记得以前府里也有一位妹妹，是父王侧妃生的，才刚会走路。平日最喜欢迈着小短腿递米糕给自己吃。最后……最后好像被淹死在了经常抓小鱼的湖泊内。
那眼前这位妹妹呢？年幼丧母、外祖教养……呵！在荣国府那个地方，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哪能不受尽磋磨？
想到那一瞬间，联系密报中种种言语，林丛舟身形摇晃了下，心口刺痛脸色煞白。
“丛舟，可是今日起太早了，身体不适？林福，去请个大夫来诊下脉。”
林海已经把黛扶下了马车，见着新认的儿子面色苍白，还以为累着了呢。
“父亲，不碍事。”
林丛舟稳住了心神，想到密报上呈述的这个妹妹身子不好，开口道：“不过大夫还是该请来，我观妹妹身形单薄、面色泛白、气息短促，想来船行一路才是累着了。父亲让大夫诊下脉，然后让妹妹今日早些歇着吧。”
林丛舟这话一出，黛细弱的哭声立马停了。
这是谁？
为什么也唤父亲？
黛带来的几个丫鬟也呆住了，不是都说林姑娘是家中独女，哪冒出来的哥哥？这么想着贾府出生的几个丫鬟纷纷盯上了雪雁。
雪雁：……不是，我也不清楚好哇？
很快，领着大夫前来的林福打破了这一无声的局面。
“父亲，给妹妹戴上帷帽直接去主院花厅诊脉吧。”
林丛舟想着后院不便，索性护着严密些去主院诊治。
林海依言接过帷帽细细为黛戴上后，领着向主院花厅走去。一众呆愣原地的丫鬟在王嬷嬷重咳一声后才反应过来，当下也不管真实心思如何，一个个都跟了上去。
花厅内，为了安静，一应丫鬟婆子都被拦在外室。里面只有在林家伺候了几十年的林福夫妇俩站着伺候。
老大夫已经放下了医药箱，隔着丝巾为府上的女公子细细把脉。也不知是医术有限还是什么，把好脉左不过就是先天的身子弱，日后好好补，这些话罢了。
林丛舟听着老大夫的诊断，眉头微蹙，沉声道：“父亲，莫不如让大夫也为我诊上一回脉？”
林海自然同意，早在认下林丛舟前就知晓了他少时受过外伤，心肺差。现在听他主动要求把脉，还以为真是身体不适呢。
老大夫闻言，坐到了林丛舟下首，眯着眼睛伸出手指诊了起来。半晌，睁开了眼皮说道：“少爷脉象也偏弱，想来和姐儿一样，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罢了。”
林海神色一变，许久才恢复过来。身旁站着的林福后背一凉，这老大夫可是扬州城第一大医馆回春堂的当家大夫，府上有个头痛脑热历来请的都是这位。这……这……这怎么是个招摇撞骗的呀！
“林福，带下去，厚赏。”
林海说道，完全不去看那故高深的大夫。
黛还迷糊着呢，更不知道父亲怎么一下子生起气来。
“姑娘，先喝一盅燕窝暖暖身子。”
林福家的亲自端来了一个白瓷碗，轻轻端到了黛边上的小桌子。
林海见自己好像吓着女儿了，缓和了神色说道：“儿先喝几口，这个可是你哥哥盯着下人炖出来的。”
隔了一会儿林海又说道：“以后儿也有哥哥了，亲哥哥，喜欢吗？”
亲哥哥……黛的思绪飘到了住荣国府时的日子。
宝姐姐有亲哥哥，据说人很浑但总不忘给宝姐姐带外面的新鲜玩意。惜春妹妹有亲哥哥，虽自小不是哥哥养大的，但隔几日都会托亲嫂子送些稀罕玩意到荣国府供惜春妹妹赏玩。还有宝，出门一趟，姐姐妹妹的礼物没少带……
以后，哥哥也会给我带外面的新鲜礼物吗？
“妹妹。”
林丛舟郑重站了起来，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盒子递了过去。“也不知妹妹喜欢些什么，前天出门看到这套器倒是有趣，妹妹喜欢的把玩一二或是随手赏了下人，都可。”
黛赶紧站了起来，双手接过了木盒，神色雀跃，连脸色都稍稍红润了些。
林海见两兄妹第一次见就如此和谐，自然欣喜。
“儿想看就打开看看，哥哥给的不是外人。”
黛果真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整套十二只白雕刻的羊，有大有小形态又各异。
“谢谢哥哥，儿很喜欢。”
林黛把木盒小心陇在怀里，对着林丛舟行了个福礼。
林海也看到了这一整套白雕刻的羊，对于世家来说白雕刻倒也没那么贵重，不过不偏不倚送的恰好是儿的生肖，倒是真的有心了。想来百年之后，丛舟可以当儿的倚靠咯。
林丛舟笑笑道：“妹妹喜欢下次哥哥亲自带你去再挑些，那家店在扬州城最繁华的文理街上，多带些丫鬟小厮，保证让妹妹逛个尽兴。”
林黛被哄着，怀揣着梦想喝了一盅燕窝，之后才在林福家的伺候下，回了自己原先的院落歇息。
兰伽院内，一应细软都是刚刚才铺上的。闺床上，繁复的锦被被汤婆子烫的松香温软，沐浴后歇在上面的黛舒服地差点惊叹起来。须臾，奔波了一路的黛在极舒服的状态下进入了梦乡。
林福家的一直守到黛安睡后方出，院子内乌压压站了一群丫鬟婆子。王嬷嬷是黛奶嬷嬷，理应得到另眼相看，这会儿却也在外面立着规矩。
“姑娘心善，做奴婢的更该感恩。你们把姑娘伺候好了，府上的老爷、少爷自然有赏，有那偷奸耍滑心思的，我丑话放这儿。一发现立撵了出去！”
林福家的想到昨晚当家的与自己说的那些话，想到自家府上娇养着的姑娘在荣国府受到的那些风言风语，想到姑娘这么大了奶嬷嬷也不晓得给避嫌，当下沉着脸一字一顿说道，“王嬷嬷，你家儿子是个孝顺的，求了几次说要接你出府容养，老爷心善已经准了。”
王嬷嬷脸色似雪，抖着唇诺诺不语。她身后，一应大小丫鬟特别是从贾府过来的那几个，一个个都缩着脑袋抖了一下。
训完了话，林福家的又特特交代了大丫鬟紫娟与雪雁，小心伺候姑娘安歇就回花厅复命去了。
走到花厅门口，林福家的还碰上自家那口子，想到那误人的庸医是自家那口子请回来的，且请了不知有多少回为老爷诊治。多年前老太太身边第一丫鬟的气势冒了出来，狠狠剐了自家那口子一眼。
“老爷，少爷。”
林福家的恭敬行礼：“姑娘已经安歇了，晚饭奴婢让厨房准备着，姑娘要醒得早就安排在后院一起用？”
林海称好，一时又问起了护送黛回来的贾琏。
“那位琏二爷安置在东边客院，已送了美酒好菜，未敢怠慢。”
林海点点头道：“今儿大家都累了，明晚上再开宴席热闹一下。”
忽又想到丛舟母亲热孝刚过，又道：“算了，明日中午咱们一家子清清静静请琏儿吃一顿饭，好好谢他一谢就可以了。”
林丛舟站起身道：“都听父亲安排。那丛舟先下去给夏兄去信，借他府上俩位大夫一用。”
林海自然是准的，待林丛舟回院子后，方压抑着怒火唤来了林福。一为刚刚花厅诊脉之事，二为昨日无故出现在自己书房的那封密信。
黛儿……为父或许错了
花厅内的疾风暴雨是林丛舟间接引起的，但为一个体弱少爷，上有父亲顶着何须自己再操心。故回到院子后，唤来了林桃问了些日常，一时感觉疲累便也歇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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