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正守着程初，但是她也没什么办法，给程初拿了止疼药，她那会儿已经吞了两片止疼药，按说这会儿药效该起了，可看样子，程初还是疼得厉害，根本没有一点缓解的样子。
季宴礼连外套都没顾上脱，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沉声问道：“又开始疼了？”
护工连忙站起来应道：“对，疼了好半天了，吃了药也没见缓解。”
程初自己知道吃药没用，刚刚硬吞了两片药纯粹是为了让护工能安心一些。
这真的是太疼了，疼得她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是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疼痛，从小到大她最多也就磕到碰到，从来没闹过大事故，也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折磨人心智的疼痛——真的是折磨心智，疼得她神智都有点不清晰了。
有几次恍惚间，她以为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活生生疼死过去。
季宴礼把程初搂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腿，拿了干毛巾给她擦拭头上的冷汗，又一遍一遍拿手轻轻抚过她的脊背。
程初整个上半身都在季晏礼怀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那止不住的颤栗。
季晏礼心里蓦然一痛。
他低低说道：“对不起。”
然而程初这会儿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话，她的全副心神全都用来抵御疼痛的折磨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都生出一种念头。
想要从楼上跳下去，想要一了百了，想要结束这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她想死，此时此刻，几乎超出忍耐阈值的疼痛让她恨不得直接死去。
季晏礼紧紧搂住程初，恨不得这种疼痛能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可是他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办法。他只能把怀里的程初搂得更紧，像是要完全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又过了七八分钟——在程初看来，这七八分钟简直漫长的如同整个世纪——疼痛终于慢慢消减了，程初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僵硬扑鼻的姿势也慢慢放松下来了。
季晏礼察觉了她的状态，也放松了自己的力道，轻声问道：“好一点了吗？”
程初浑身没有力气，一动都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来。
季晏礼示意护工去给程初拿一身干爽的家居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程初的冷汗浸湿了好大一片。
他问程初：“去泡个澡？身上都是汗了，一会儿别再着凉。”
程初的身体和精神都还没有从疼痛带来的极度疲惫中缓解出来，这会儿根本就不想动弹一下，季晏礼的这话她就当没听见一样。
护工已经在浴室里放好了热水，季晏礼索性直接把程初抱进了浴室，让护工给她换衣服洗澡。
程初是真的不想动弹，就连手指都不想抬一下，由着护工给她洗了一个澡，又换上新的家居服。
洗完一个热水澡，程初的状态好转了很多，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自己进了卧室，往大床上一趴，轻轻叹了口气。
太难熬了，这种疼痛真的是太难熬了，而她还要熬大半个月的时间。
重新回想一下刚才疼痛发作时候的状态，她都有点后怕。那时候她是真的想死，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疼痛动弹不得，她可能真的会选择从楼上跳下去。
季晏礼也换了一身衣服走了过来，坐在床边跟程初说道：“还是去医院吧。”
刚刚程初那种状态，实在是……不太好。由着她在家里，他总担心她会出现意外。
程初还是懒洋洋的，不是很想动弹，所以依旧趴在床上，只把头转向季晏礼的方向，回答：“去医院真的没用，我这种状态，什么药物都不起作用的。”
季晏礼的声音很低：“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一点缓解的办法都没有吗？”
“我也想有，只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想要拯救另外一个人的性命，自己还不去付出点什么，如果那样子的话，那就不是等价交换了。”
如果表现出来的症状都能够靠现代医学去解决，那还谈什么等价交换？
季晏礼沉默了好半晌，最终只能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这段日子季晏礼已经跟她说了好几次“对不起”了。
程初：“真的不用说对不起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做出选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我能接受。”
平心而论，现在的代价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更好一些。
当然，过程是要难受一些了。
这时候育儿嫂也接了小玥玥从幼儿园回来，小玥玥进门换了鞋就蹬蹬地跑来找程初。她自己爬上床，搂住程初的脖子，甜甜笑道：“妈妈我好想你呀~”
见到小玥玥，程初浑身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她在小玥玥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也笑眯眯的说道：“妈妈也一样，妈妈也好想玥玥呀。”
小玥玥咯咯笑，吧唧吧唧在程初脸上连亲了两口。
季晏礼等到她们母女两个亲昵完了之后才问程初：“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师做。”
程初没什么胃口——随着胰腺癌症状的加重，她的胃口越来越差，经常一整天也吃不下去多少东西——她随口道：“都行，我不太饿。”
季晏礼忽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他很少会有这种感觉，确切的说，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眼睁睁看着却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决的无力感。
他母亲的生命，是以程初的健康为代价而得来的。
倘若程初不停地向他提各种要求，金钱、房子、车子、各种奢侈品……那可能他的心里还会略感安慰一些。
可是问题就在这，程初从来不提任何要求，不管遭遇了多少难受，她都尽量忍耐下去。
季晏礼现在很难说清对程初的感觉了，或许是觉得愧疚，或许是觉得心疼，或许是觉得感激……总之，各种复杂的感情混合在一起，让程初在他心里所占的分量越来越重。
程初说没胃口，果然，晚饭的时候她只喝了一小碗粥，别的东西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吃的量比玥玥这个小娃娃还少。
季晏礼非常担心她会把身体熬坏，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什么东西都行，明天我去给你买一些。”
程初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胃里时不时就恶心，一想到要吞咽食物就本能的感到难受。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吃的。”
虽然她这么说了，但是晚饭之后季宴礼还是出去了一趟，买了一堆各种吃的回来，什么坚果、水果、果脯、牛肉干、蛋糕、面包、薯片、巧克力，各种各样的吃的，全都提给了程初。
这时候还谈什么健康不健康，只要能吃进去就够了。
程初对这些吃的没什么感觉，反而小玥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些吃的，一脸特别特别想吃的小表情。
程初：“……你刚吃完饭。”而且还吃得特别多，小肚子现在还鼓溜溜的呢。
小玥玥搂着程初的胳膊撒娇：“妈妈，我想吃好吃哒~”
程初特别残酷：“现在不行。”
小玥玥哼唧哼唧地缠着程初。
程初现在身体虚弱，季宴礼怕她累到，冲小玥玥说道：“去找姨姨看会儿书，看半个小时之后就能吃好吃的了。”
小玥玥眼睛一亮，登时就扭脸看程初，那意思就是“真的吗？这个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程初点了点头，揉了一把小玥玥脑袋上的小软毛：“去吧，看会儿书再吃。”
小玥玥就乐颠颠地跟着育儿嫂看书去了。
季宴礼陪着程初坐下，程初问他：“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好了很多，癌细胞减少了很多，照这个趋势下去，差不多再有三四天就能出院了。”
程初笑了笑：“是么？那挺好。”
季宴礼看着她，认真道：“那得多谢你，谢谢你救了她。”
程初刚想客气几句，手机嗡嗡嗡震了起来，是汪宇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程初直接挂断了视频，转头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对面秒接，汪宇委屈巴巴的声音传了过来：“初初，你怎么不跟我视频啊？”
程初解释：“这会儿不方便。怎么了，有事？”
这会儿背景一看就是低调奢华的有钱人家，不是她租的那个小房子，她不愿意多事，所以还是瞒着汪宇吧。
汪宇“噢噢”了两声，转而又问：“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一次都不来公司了？公司事情好多啊，忙得我脑袋都快晕了。”
程初歉然道：“对不起啊，这段日子你再辛苦一下，等我回去了你就好好休息一阵子。我带小玥玥在外地玩呢，得过阵子才能回去。”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没事，你和小玥玥多玩一阵子也没事，公司的事就放心交给我吧，保准你回来时候利润还能往上蹿一截。就是……”汪宇有点小羞涩，“就是……我挺想你……和小玥玥的。”话到了最后，他又把小玥玥给加了上去。
程初一顿，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接上了这句话：“等回去的时候我会记得给你带些特产的。”
她从汪宇刚刚那句话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东西，一些她之前忽略的东西。
汪宇那种性格……她一直以为之前他莽莽撞撞提出求婚只是一时兴起，而后两个人相处起来，刚开始他是看在汪琼面子上对她多有照顾，之后就是单纯的创业合伙人的感情了。
直到刚才，她才忽然意识到，汪宇其实是……喜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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