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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忧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
她睁开眼,已是鸡鸣破晓,阳光落在院中,春海棠花摇摇欲坠,散下的花瓣打落在草叶上,婢女柳青一路小跑到草棚,抱着白瓷兔子,急切道:“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李无忧正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没有回话,她满脑子都是天香楼着火,那少年挥之不去的笑意,柳青有些担忧,她咬了咬薄唇,放下白瓷兔子,盛了盆清水,打湿帕子,关切问道:“小姐这几日一直盯着这批御瓷,睡不好吃不好,要是让大人和夫人知道,又得关半月不让出府。”
柳青拿着帕子擦去李无忧脸上的泥灰,井水的凉意让她头脑清醒回神,等她反应过来,接过帕子,把手上的泥垢擦掉,“就是做了个虎头蛇尾的噩梦,应是最近累着了,回头切家中珍藏的两片人参,补一补就好了。”
她自问,这哪里是噩梦,简直是她平生第二次见遭大难!
她与当朝靖远侯从未谋面,更不相识,居然还梦到新帝削藩一事,英安王起兵造反,谋逆大事。
可天下皆知,这英安王是先帝七子,封地在幽州,而幽州的兵权他从未将军权假手于他人,国库疲虚之时,他也是慷慨解囊,散了一批将士和官员为君分忧,皇上倒也没将他当成气候,可他要反,为何不是嘉景帝初登大宝根基未稳之时,偏偏十八年之后动手?
再说她在儋州,八岁那年便离开上京,与王府小姐也少有牵扯,姓氏名谁她也道不出一二来,不过禁军指挥使裴庭之她在御窑厂做掌事大人时见过几面,每回他是奉命来取烧制好的瓷器,眉锋厚眼,模样倒是与......裴寂间有几分相似。
而裴寂和裴庭之......
他们两人应是兄弟,可为何会有胯下之辱这出事?
李无忧揉着太阳穴,熬了几个大夜,睡一觉又是迷瞪瞪,她拍了拍乱成浆糊的脑瓜子,大抵是这几日太累了,这批瓷器工部来得快,又催的紧,赶着时辰做,还差些累到头昏眼花。
至于八竿子都够不着的靖远侯谢思空,那就更不会有可能。
儋州离上京千里,她决计不会与谢思空有任何牵扯,况且人家是两代忠军之将,谢老侯爷威名赫赫征战大半生,把入侵北梁的草原兵撵到关外,谢老侯爷的儿子,听说是与草原兵关内一战,重伤去世,到了如今谢家也就剩下谢思空这单薄血脉,从上京来儋州的,十个有八个再传,这位谢小侯爷为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赎了身契,酒楼赌坊私混,这坏名声可比好名声传的快些,说书的先生好一通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编成文来。
倒是她自个儿,生了富贵命,没有享福的份。
舅舅在儋州做知府十年有余,从前御窑厂的掌事大人调去徐州做事,这差事绕了几个弯儿到了顾纪允这桌上,工部调不出接手的人,厂内的师父又忙着制瓷练泥,这差事暂到了夫人谭婉这儿,李无忧那时不过十三岁,跟着谭婉身后做事,后来她松开手,交由李无忧慢慢接管掌事大人的位置。
至于她的身世,父母死在八岁那年王府大火中,她是被舅舅顾纪允从大火废墟中救出,办完丧事后,嘉景帝命她入宫,又在那年冬天,丹凤门外,她见到顾家夫妇两人接她出了皇城,来了儋州。
在儋州十年,李无忧被顾家夫妇教养的很好。入了御窑厂也从制瓷,烧制,检瓷摸爬滚打,一步步走稳接任掌事的位置。
她想过未来,若是来日舅舅告老还乡,她解了官,再开几家民窑瓷厂,开启她的制瓷致富路,赚很多很多钱做个女商人,再找个沉稳温和的公子做相公,人生一眼到头都是安稳。
只是眼下麻烦琐事的事太多,自个儿的日程一退再退,只是这炉白瓷,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她拿起白瓷兔子落在手中,温润如玉的手感令人爱不释手,在置于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白瓷出现隐隐的浅丝龟裂,“这炉都是这样?”
听到这话,柳青杏帮着李无忧系好攀膊,边走边道:“昨夜冷却出炉,出窑后放了三个时辰,今早小童和我去看白瓷多是开裂,有纹路,气泡。”
李无忧仔细听着,院中的春海棠挡了路,她拨开花枝,晶莹的水珠飞溅到胳膊上,清凉的水珠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烧窑房内,四位瓷器师父顶着被火燎红的脸,粗糙的双手小心捧着白瓷,脸被火燎的熏黑,烧火的小童胆怯的缩在角落,一阵春风入门,小童抬头见姗姗来迟的李无忧,脑袋耷拉的更沉。
五位瓷器师傅正愁眉不展,见李无忧进来,尤三忙不迭的递上手里的瓷瓶,厉声道:“这白瓷昨夜出窑刚散着热气,现下全成了废货,上京的官员不日赶来儋州,要是误了工期,那唾沫星子定是压死人!”
尤三说话向来直来直去,这话也是沾了辣椒粒,焦躁泼辣。
李无忧擦了擦喷到白瓷上的唾沫星,目光落在白痕交错的白瓷上,指腹摸在凹凸不平的白瓷上。
另外两位师傅,肩膀推搡一番,矮些辈分的为难道:“大人,另外十二处定窑都生着烈火,人也是熬了一宿,若是再熬下去,身子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是啊大人,从元宵过完,我都两个月没回家见了,你闻闻我身上都快跟馊菜一个味儿了。”
“我知道各位师父为了工部要的这批瓷器忙了数日,今日若是开窑先回去休息两日,好好吃口热酒,歇歇身子。”李无忧放下瓷瓶,抬头朝众人笑了笑,“而且朝廷再快马加鞭,来儋州少说也有十日的功夫,前头做了茶盏五百盏,瓷碗千盏,这白瓷的账还差三十,这一炉就当废了,我盯着重新做便是。”
众人见李无忧有理有序的说着,便不再多做为难,“大人,你不必事事多操心,我们歇半日,明日回来接着做便是。”
“不行,”李无忧望着一桌的白瓷,心中思忖着问题所在,坚定道:“各位师傅都带着徒弟,养不好精神,他们也学不好手艺,那西面新建的四座烧陶窑,他们尚是初出茅庐,师傅还得劳心费神,好好教导他们。”
双方又推脱一番后,尤三压着火,袖子一甩,拍桌不耐道:“行了行了,再拖下去,这天都要黑了!大人说要咱们好好歇着,咱们就养好精神再来做事!”
他一耍起泼皮,迎来大伙儿哄堂大笑,闹事随之翻页,李无忧适时一锤定音,“有劳各位师傅,来这走了一趟,其他定窑的火候也得多盯着些,这几日昼夜微凉,出窑瓷器莫要再有此类之事,若有办事不力者一年的月俸减半,去练泥那儿过筛半年以做惩戒。当然各位师傅工人如此辛劳,半年的月俸定是要涨一倍。”
在座的几个滑头的老师傅闻言赶忙咳嗽掩住眉间喜色,大家都明白李无忧的意思,顾纪允虽为儋州知府也是出了名的清流,早年间祖上是做丝绸盐商起家,后来分了家产,手底下的铺子不知有多少油水,光是御窑厂给的月俸早寒颤的塞牙了,要不是顾家添了成油水,他们早就不干了。
只是尤三见了几人算计,也没正眼瞧上,毕竟人家姑娘是知府家的千金,还算着账欺负人,若是传到顾纪允和谭婉耳朵里,这帮老油头又得挨顿鞭子。
待人散去后,尤三脚到门口,又是折回,把汗帕摔到桌上,淡淡尘烟飞溅,他恼道:“大人,我尤三是个粗人,想啥说啥,他们今日这般为难,你又是纵容,来日还不知出啥祸事!”
李无忧此刻的心思全在这桌白瓷上,细茧覆在温润的釉面上,她眯眼瞧着淡淡浅色灰粒,等了片刻才道:“尤三叔,儋州定窑一生火便是百姓三年赋税,若是要换人,你觉着有几人赶超这几位师傅的手艺,光是这剔,刻,印,注浆制模,还有您这一手炉火纯青的刻花上釉,你们手下的这些徒弟才做了几日手艺,真敢让他们独当一面?”
这一问,尤三嗔了舌,自个儿徒弟几分几两,心知肚明,制瓷少有天赋者,多是在火中多年淬炼莫怕滚打出来的本事,她哪里是让步顺着他们。
“柳青,给我拿来榔头,”说着李无忧握着白瓷瓶颈,横放在桌上木盒里,接过柳青递来的榔头,她敲碎白瓷,“尤三师傅,北梁除了儋州,还有上京,豫州,冀州,徐州五大御窑厂,来日这炉火熄了对我和知府大人并不打紧,只是苦了百姓多背重些赋税,儋州闹过饥荒,也经过匪寇,现下太平安宁,这火烧旺,肩上少成赋税,日子过的好些。”
烧窑房内正染着熊熊烈火,李无忧面颊上染了层豆沙色。
“可我们也是累啊!再说这次上京来的官员来的乌压压一片,什么督陶官1,禁军,侯府谢家,都是来拿货的,等下回又是加急的货!”尤三驳斥道,他拿起汗帕子抹了把热汗,脖子上染了层霞红。
听到这话中随意提起的谢家,李无忧动作顿住,凤眼微眯。
侯府......谢家......
上京谢家来儋州所为何事?难道真是为了这批官窑?
梦里那双温柔的眼,如水滴落水轻点涟漪漾开波纹。
她压下心中所想,捡起龟裂的碎片,“尤三师傅做好分内之事,其他事自有我管,那新开的四座烧陶窑,给小徒弟们半月时间涨涨火候,好好打磨淬炼,烧火的伙计我已命人再请几个,到时几位师傅过过眼,火候可以便留下。”
听到这话,尤三松了松嘴,叹笑道:“如此便好,我下去做事了。”
待尤三走出去,柳青倒了杯茶给李无忧解解渴,“小姐,大人和夫人事务繁忙,无暇分身,这样......是不是太纵容他们刁性了,徒弟私下吃酒闲散,开出的瓷器不是裂了就是炸了。”
柳青小声嘀咕抱怨。
李无忧看了眼角落等着发落的小童,她将碎片放在桌上,把榔头递给柳青,“把这些白瓷全部打碎,裂开的,有气泡的瓷片留下,其余全都不要。”
“全不要?!”
听到这话,柳青心头一疼,这些白瓷虽然有瑕疵,看成色都是上品次货,到了外头少说还能赚十两银子。这哪里是让她砸白瓷,分明是在砸钱!
小童扑簌簌的泪珠子落下,他揉了揉鼻子,眼前出现一块干净的帕子,顺着干净如明玉的手,他抽噎着,“大人,我......没有怠工......”
李无忧瞧见小童眼底乌青,手上沾着黑灰,她弯下腰,轻柔的擦掉他眼角的泪花,“我知道,姐姐相信你。”
“不,不是,”小童抽噎着,泪花子止不住往下掉,“我昨夜不敢打瞌睡,看了一夜,可早上便是这样,师傅说今日事办砸了,明日不能来御窑厂做事。”
李无忧敲了敲他的脑门,提醒他,“你想想白瓷冷却开窑时,我也在,要是有事我定会叱责你,只是过了一夜,白瓷上有了暗浅不一的裂纹,你再仔细想想。”
小七被这一点,停了哭泣,坠着晶莹的泪珠子,喃喃道:“我没有烧过火候,从窑炉里取出也是完好无损的......”
还没等小七相处结果,便被李无忧按了包蜜饯,“姐姐是这掌事的,他们唬你玩玩的,你现在回去好好歇着,我还等你这一炉火。”
小七惊奇的瞪圆双眼,噙着浸着泪珠,点头如捣蒜应着,“嗯,我一定会烧好这炉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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