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天选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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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转身从不同的方向消失，被周弃打的那群人蜂拥从办公室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讽刺周弃，陈安民气不过想再上去跟这些人干一架，许岳林连忙扶住他。
其他人一看陈安民这副要上来咬人的样子，又控制不住想起周弃抡锤子砸人的疯狗样子，心里有些虚的陆陆续续散开。
许岳林有心问一句他不在大队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扯着龇牙咧嘴的陈安民，看了一眼消失在两边的人，还有旁边脸上青紫的人，还是顾及兄弟的伤打算过后再问。
安念一路快走，不管老爷子说什么也都没看他一眼，她实在有些生气，不管怎么样，起码周弃唯一的亲人，该站在跟他的一边才是，她对周爷爷失望了。
闷着脑袋一路走回家，安念没管后面比她脚程慢的周老爷子，回到家就立马弯腰拾了些干柴火，仔细用火柴点燃，垂眸认真引完火之后，等到火势渐渐起来，拿火钳架上三脚架，自己蹲在火堆旁边热菜。
她小心把盒饭打开，看到里头没吃几口的饭菜，心头一哽，轻轻抿了抿唇，小心的把里面的饭菜倒出来，打算热一热。
周老爷子慢吞吞的推门进来，门沿兹拉一响，他回身关门，还没被火光笼罩完全回暖的小屋子里传来小姑娘冷淡又不明白的声音。
“周爷爷，如果您不喜欢周弃，那当时为什么非要把他认回周家，您认林文承是您骄傲的孙子，我想周弃该是没有哭着求着非要扒着周家要他的。”
小姑娘的声音随着冰寒的冷风，刮进周老爷子耳朵，老人的身体仿佛弓了下去，浑浊的眼神里带着沉重。
他慢吞吞的转身，弓着身体走到安念身边，沉重的叹了口气，
“安丫头，爷爷知道你怪我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向着那臭小子。”
安念歪着头盯着他，他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没有第一时间站在周弃身边，她不会理解。
“我以为有人来叫您过去，就算不指望您能给周弃撑腰，起码别跟着恶人往他心口捅刀子才是。”
安念的语调越来越轻，周弃到底是个什么天选倒霉蛋，无人疼无人爱，还要落一个那样的结局。
周老爷子脖子有些哽，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只当这丫头不懂事，语调温和着想教导教导安念这其中的道理，
“安丫头，你不懂，我们爷孙俩这个成分，在这队里就是错的，辩解没用，只会扩大罪名，死不认错到底被推上台前，当众羞辱到抬不起头来才更让人承受不住。”
“所以就算您知道这明明不是周弃的错，还要让他认了？！”
安念声音有些不稳，眼眶微红不可置信的盯着周老爷子，
“周爷爷，您不是最喜欢林文承这样的有文化的读书人，您不是最瞧不上周弃粗野没文化？
可……从古至今你们读书人最重要的不是气节？现在竟连替自己的亲孙子据理力争都做不到？”
小丫头的话一字一句的砸到周老爷子心头，更是打得他的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拨不开迷雾。
短短半年时间，老爷子好像众人皆醉唯我独醒一般，被污浊的环境浸透，不愿争辩不愿同流。
老爷子浑浊的眼眶有些红，沉重的叹了口气，
“安丫头，跟他们是讲不通道理的。”
安念满眼失望，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周老爷子说话，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火上，先把盒饭里的冷菜冷饭都温了一遍，又重新好好的装进饭盒里。
又把中午没吃完的红烧肉热上一边，给周弃加了满满一勺的肉，把汤也热好了重新装进保温杯里。
弄完之后，安念利落的把保温好的盒饭放进篮子，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周老爷子从他身后绕过去，掀开门帘进隔间，先给自己又加了一件厚衣服，才翻翻找找的掏出来她的一个小毯子，又找了周弃的冷得发硬的厚外套，抱着东西出去。
出么之后目不斜视的把东西收好，拎起准备好的篮子打算推开门离开。
周老爷子望着小丫头这副模样，盯着小姑娘还准备了毯子，看安丫头要出门，还是没忍住出声。
“丫头？上哪儿去？”
安念头也没抬，倒是扬起几分的音调浸着湿寒的冷风飘过来，带着些许冷淡，
“周弃是个乡野汉子，我也是个没气节的普通人，您嫌弃他当您孙子，我不嫌弃他当我男人。”
“我去陪他。”
安念说完，甩开门直直往外走，只留下晃晃悠悠的门跟呼啸的风声。
周老爷子坐在板凳上，盯着那个破旧的木门望了好久都没回神。
周弃到粮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冬日寒冷，整个粮站门口只有昏黄的灯，一个巨大的黑影覆在门口。
他往门口一站，本来就身型健硕高大，在阴影的笼罩下看着有些吓人，本来守粮站的同志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自己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往周弃身上照，发现是周弃之后，瞬间有些嫌恶却还有丝惧怕，怕这坏分子来发难抢粮食，离周弃有些距离就生硬的问他过来粮站干嘛。
知道周弃这是今天晚上要过来守着粮站，脸上表情转变很快，瞬间挂上一丝神气，悠悠给周弃打开粮仓外头的大门，警告周弃好好守好粮仓，跨着胳膊随便打了声招呼之后直接走了。
周弃神色冷漠，盯着打开的大门往里走，脚步声沉闷，他一直走到粮仓门口，视线淡淡扫过去，粮仓旁边有一个休息室，一般是有人看着守夜的时候会过去休息，这时候门却是反锁着的，刚才那人只给了最外面大门的钥匙给他，休息室的钥匙明显不在。
周弃脸色不变，在休息室旁边扫视一圈没发现钥匙，波澜不惊收回视线，随地坐在粮仓门口，一动不动。
粮仓门口昏暗一片，周弃一动不动定若泰山，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耳边传来轻微的动响，他粗黑的眉毛蹙紧，警惕的凝向仓库走廊空旷的远处，直到听见一个清悦又刻意压低的女声。
“周弃……”
像狂野的荒原突地被清悦的风闯入，听见这个声音，男人自己都没意识到紧绷的眉头稍微舒缓下来。
粮仓门口空荡荡的很黑，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有的是空地，旷阔得安念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都带着回响。
女声逐渐带上情绪，周弃才低沉的“嗯”了一声，似做回应，更似告诉对方自己的位置，他站起身来，随手拉开旁边的灯线。
“啪”的一声，整个粮仓门口瞬间被照亮，相隔数米远的两个人在此时此刻对上视线。
周弃的视线里瞬间明亮，不再是刚才那样黑漆一片，男人的墨眸里那个纤细的身影逐渐清晰，他望着安念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来。
灯光亮了，安念才松了口气，看到不远处站在门口的周弃，安念唇角微掀，拿着自己带来的东西冲周弃走近，边走还边忍不住道，
“这里明明有灯，你刚才怎么不开灯。”
害得她一进来差点什么也看不见，还有些害怕，现在亮堂了，也看到周弃了，才算是放松下来。
周弃盯着她走近，没回答她的问题，视线落在安念带着的东西身上，眸色微深，嗓音低沉，
“怎么过来了？”
安念走到他旁边，四处看来一眼什么也没有，寒酸得厉害，她微微皱眉把东西讲究放在地上，软声回应周弃的问题，
“你中午都没吃午饭，要在这儿守一晚上怎么会受得了，饭菜我都回去热好了，正好趁现在吃了。”
周弃眉头一动，偏头盯着自己身侧在弯腰忙活的人，昏黄灯光下眼前人仿佛覆上一层白雾，卷翘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像是天生被光偏爱，动人得宛若一幅画。
“周弃…….你现在肯定饿了，不用熬着逞强，先吃饭，身体重要。”
安念的声音让男人微微怔愣，视线慢慢聚焦到眼前人脸上，再移开落到被打开的盒饭上，盯着上面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眼就看出又添了不少肉，周弃滚了滚喉咙，直接坐到地上，从安念手里把盒饭端过来，埋起头大口大口的吃中午没来得及吃完的饭。
味道还是一样好……或许比中午那时候更好了，周弃近乎狼吞虎咽。
落在安念眼底就是这人被饿坏了，安念盯着周弃吃了一会儿，蹲在周弃旁边，一只手托着下巴歪头望着人语气放轻，
“刚才在办公室，爷爷怕把事情闹大，你讨不着好处，才说那些话，让你认错大事化小，不是有意不站在你这边。”
安念不理解更不支持周老爷子的做法，却也不想周弃觉得连他唯一的亲人都不要他，
“他有些固执，这半年可能因为成分问题遭了不少苦，受了白眼……”
“他是对的。”
周弃停下咀嚼的动作，黑眸直直地凝望安念，语调不轻不重地陈述事实，
“被放弃的人，没资格得到公正。”
“嫁给我，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不会比这次更好。”
安念歪着脑袋有些定定地盯着周弃，看见男人眼底深邃地漩涡，明明白白听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一个坏分子的家属似乎比她之前预料过的其他选择好不了多少，安念睫毛微遮，却是声音很轻，
“一定会比现在更好，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周爷爷没有不要你，国家没有放弃你，像今天许岳林同志说的那样，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弃，你再等等。”
周弃没有上帝视角，他等了二十三年时间，以前在等一个能容纳他的小家，现在多了一样，在等一个能容纳他的大家。
他或许早该不报任何希望，甚至该对眼前人说的话嗤之以鼻，但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满眼赤诚跟笃定，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是毫无杂质的纯粹跟希望，仿佛她说的就是他能等得到的未来，周弃眼神微黯，半晌移开视线，喉咙囫囵着还是没应下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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