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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整个医院大厅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息，叶雨繁颓然弓起身子，加之注射药剂的刺激，更觉恶心难耐。她伸出手将输液调节器的速度调慢，困倦得眼皮直打架。
她不敢入睡，只因无人为她照看吊瓶，换药。
周靖宇直至叶雨繁打第二个点滴时，才匆匆赶到。他寻至输液室，最终在一排僻静角落的银铁椅子上，看到了昏昏欲睡的叶雨繁。
他走到叶雨繁身旁的空椅子，将手中提着的一大袋子轻轻放下。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静谧无声的输液室中，显得格外突兀。
叶雨繁原以为身旁定是又来了病患，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她实在懒得睁眼去瞧。
她继续靠在椅背垂首小憩，周靖宇静静地伫立原地，眼神清澈而专注。
眼前这姑娘睡得甚是安然，不得不说她的心可真大。
夜半三更，独自一人疾行赶来医院就诊，手背的针尚未输完，人却已先行入眠。
周靖宇在叶雨繁身前缓缓蹲下，动作轻柔，生怕扰了她的清梦。
他顺势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唯有女生熟睡的容颜，她眉间微蹙，似是身体仍有不适，细微的呼吸声从鼻腔传出，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在眼底，在室内白炽灯的映照下，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阴影。
最后一瓶药是周靖宇为她换上的，此时她已酣然入睡。小半个脑袋倚靠在周靖宇坚实的肩膀处，呼吸炽热而悠长，上身披着周靖宇的厚羊毛大衣，只露出插着针头的小手，周靖宇侧目而视，她输液的那只手，因细针的插入而浮现出淡淡的青色痕迹。
叶雨繁垂着小脑袋在周靖宇的肩膀上蹭了蹭，似有所觉后缓缓睁开双眼。刹那间，她如梦方醒，与周靖宇那双深邃的黑眸对视。
周靖宇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暖意，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沉稳而关切，“感觉如何？”
然而，叶雨繁木讷般抬头呆呆仰视他，眼底染上疲惫，连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还行吧，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说完，周靖宇抬头看了一眼吊瓶，药剂所剩无几。
他陪她整三个小时有余，连吊瓶都是周靖宇帮忙更换的。此刻周靖宇稍一动弹，便觉上身肩膀酸痛难耐，仿佛即将散架。
当然，这姑娘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昂着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眼眸似蒙着清晨的雾气，迷蒙不清，令人难以捉摸。
叶雨繁将头缩回，离开他宽肩，又重新蜷缩在角落，宛如一只无人问津的小白兔，看起来毫无生气。
如果用叶雨繁的家乡话来描述她此刻的状态，便是半死不拉活的。
肩膀得以解脱，周靖宇站起身，在这方寸之地来回踱步，活动着筋骨。随后，叶雨繁如同霜打的茄子，再度阖眼，似要假寐。
此次输液已接近尾声，周靖宇见她情况似没有好转，轻声唤道：“叶雨繁。”
叶雨繁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而低沉的“啊”。
“你不许在睡。”虽说这句话是命令语式，但周靖宇讲出时候语气莫名的挺娇。
叶雨繁头一回见他那样子，不对她活了19年人生中，第一次遇见异性以“撒娇”的口味对她讲话。
叶雨繁心中常年驻扎一片风吹不倒，雨浇不灭的树叶子，顿然叶面偷偷溜来一只自傲的小鸟，它扑通扑通忽扇起翅膀，尖溜溜小嘴还在一股股叨啃树叶。
连着她本人也跟着别扭起来，倏地板板正正坐直身体，两只小手落在膝盖上，正看是一枚乖顺又听话的小树叶子。
周靖宇把她喊醒，崩起大塑料袋子，出手在里面哗啦哗啦翻找出两瓶矿泉水，第一瓶拧开递给叶雨繁，另一瓶，他自己仰头咕咚咕咚喝光大半瓶。
喝完，他伸出手摸了把嘴唇泄留水渍。凹起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叶雨繁脑瓜莫名蹦出一个名词“性感”
话说周靖宇这人，先不说他对别人女生怎么样，就凭他今天大半夜跑过来陪他输液这点，叶雨繁不得不自恋一把，诚心感觉周靖宇对她挺“双标”的。
叶雨繁在心里用另一种方式问自己，如果她人生另一半是周靖宇的话，她愿意吗？
答案是“愿意。”
毕竟谁会拒绝一个长的又高又帅，财大气粗，主要是只对你一个人好，还细节控的男生。
心里那颗茫然初生的爱情种子，在这一刻含苞待放。
——
天空蒙蒙亮，天边泛起鱼肚白。清晨霜气扑面而来，叶雨繁出医院门口，大幅度瑟缩一下脖颈。
小声在口中嘀咕，“这死天，好冷啊。”
“真挺冷的。”周靖宇盯着手机屏幕上网约车app来回刷新时间，那里面显示距离车到达地点还剩两分钟。
叶雨繁原地跺脚又蹦两下，就像一只活泼机灵的小兔子，吃完灵丹妙药逐渐恢复战斗力。
等车时间，叶雨繁好奇作问，“学长，你是怎么出来的啊，学校宿舍不是十点半封寝室吗？”
周靖宇睨她一眼，得，又来套话。
他如实回答，“我没在寝室住，从周韦家过来的。”
“这样啊。”叶雨繁轻点两下头，“那我是不是耽误你们了……”
她突然来了一句没着边的话，周靖宇选择不懂就问一下，“耽误我们干…什么”
叶雨繁渐渐明白刚才那话有问题，小脸羞红。她打个哈哈，好在这时候，救命稻草出租车打着双闪，停在他们面前。
周靖宇拉开后座车门，看了眼叶雨繁。旋即，叶雨繁麻溜利索挎进后座，直到她本以为，周靖宇会就此合上车门，他仗着人高腿长，应该习惯坐副驾才对。
没想到，他半弯起上身，一条黑色运动裤包裹的腿同样随后伸进车门，然后他整个人挂满寒气，风尘仆仆坐进来，随手一拉关车门，瞬间隔绝驱散尘世间寒意。
出租车舱内，中控台正播放女播音员拖着字正方圆的腔调播报，“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据最新气象台分析，未来一周时间内，我市将迎来一次大到暴雪。此次降雪范围广，强度大，可能会对大家的出行和生活带来一定影响。为确保大家的安全，大家请提前做好防护措施。”
叶雨繁听到后，即刻掏出手机，打开天气预报app。页面显示一周带有雪花的标识，甚至最低气温已经降到零下28度。
是要冻死人的节奏。
“瞧，外面天阴恻恻的，说不定一会儿就要下雪。”叶雨繁骤然开口说话。
周靖宇瞥一眼她，而后，整个人乏力还模糊，他几乎是一宿没合眼，一路上皆保持沉默不言。
车子抵达学校正门口，周靖宇在手机软件把车费支付过去后，扣开车门，人出去，之后他又把那顶中看不保暖黑色针织帽套在脑袋上。
叶雨繁是后下车的，她关上车门。试探性问周靖宇车费是多少？要不要aa？
离近看，周靖宇原本澄澈的瞳孔布满红血。身上那股自傲劲消失不见，却转变成一股低沉又消极的姿态。
“学长，谢谢你。”叶雨繁跟周靖宇并肩往校园走，她一说话，嘴里便冒出雾气。
“学长，其实我发现你人还挺好的咧。”
周靖宇继续走，没答。
叶雨繁没管他，就当是自娱自乐。别看他脑子上顶个毛线帽子，但耳朵却实打实好使。
“学长，今天考完试就放假了。你是不是也要回你家那边过新年。”
“哦，对了。我忘记问了，学长，你家是南方吗？”
“不是，在北方海城。”周靖宇回。
叶雨繁一笑，右脸颊旋出浅浅小酒窝。
“在海城呀，我从小就有个愿望。”叶雨繁临了，还趾高气扬的卖个关子。
“什么？”他边走边问。
叶雨繁笑嘻嘻的转到周靖宇面前，双手张开，蛮不讲理拦住他的去路。
顿时，二人距离近到，就连互相嘴里呵出哈气，齐齐飘散在空中，最后融化在一起。
“我想在海边落雪的时候去看海。”叶雨繁笑得放肆，尽管现在天气阴沉不定。她站在白茫茫天地间，就是那抹最耀眼炙热的烈焰。
“今年，我很幸运。”
叶雨繁喃喃继续道：“遇到个对我特别还双标的学长，我想…要是能跟他一起去海边看雪就好了。”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嘛……
周靖宇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心脏收缩剧烈跳动，像是被细小的针头轻点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痒。
他想说的话都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半晌，他平复好情绪。揉了把叶雨繁柔顺的头顶，他目光炯炯，语气坚定，“鲸鱼的回答是…愿意陪树叶子一同奔赴飘雪的海。”
两人站在你来我往的校园里，眼里纯净的只有对方身影，他们相视而笑，笑容绵长而温暖，仿佛在这一刻，所有喧嚣都已远去，只留下彼此间纯粹而美好的情感。
——
全部科目已结课，大一上学期最后一次全员大会在辅导员带领下将近开满半个小时。
直到辅导员把重要事件全部叙述清楚，最后关头说出个大学生最迫不及待想听到话：“本次会议已成功结束，祝所有我的脆脆鲨大学生们拥有一个美好又充实的寒假，我来这里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下课。”
语音一落，所有学子们纷纷站起身，拍手欢呼雀跃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争着抢疯狂奔回寝室，扯过行李箱即将离开四个月来让众学子兢兢业业，苦学内卷的学校。
大一上学期正式结束。
下一站是“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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