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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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与田箱议员的短暂会面后，土屋仁次郎坐在返回横滨的黑色轿车内，举目远眺向车窗外的绮丽海景。

海天一线间，有一轮橘子糖球般的金红落日，正在徐徐下坠，逐渐融化进了附近的海域，使整个海面都染上了一层熠熠发光的橘金。

成群的鸥鸟，身披五彩霞衣，忽高忽低地掠着水，一遍又一遍地嘹亮啼叫着先祖传予它们的生命之歌。

“岩崎，打开天窗。”

坐在轿车后排的土屋，摸出烟盒，从中取出一支手工香烟，扬手冲在前排开车，能够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后排情况的亲信示意了一下，旋即他便点上烟，深抽了一口。

拜燎口感十足的提神烟气所赐，土屋梳理脑中纷杂思绪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他转眸睨向上车后，被自己随意丢在身旁椅座上的肖像照。

那是一张少年的半身照，亦可能在将来被当作对方的“遗照”，摆放在灵前，供其亲友们悼念……

照片中，这个五官清秀的少年，拥有一头棕黑色的蓬松短发，衬得他本就缺少血色的皮肤更显苍白了。

一双鸢色的眸子，空洞晦暗，像一对塞装进眼眶里的玻璃义眼，漂亮却几无生气可言，与其抿唇做出的夸张微笑，摆在同一张脸上整体观之，非但没有令土屋觉得这少年乖巧可爱，反而还使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协调之感。

“回本部后，你带人去青森一趟，”土屋拿起少年的照片，挥手将之甩飞向前挡风玻璃，待照片撞上玻璃，掉落在中控台上时，他才接着吩咐岩崎道，“把这照片上的人处理掉，做干净些。”

岩崎垂眸快速扫了一眼照片里的目标人物，讶异道：“小孩子？”

“……嗯，的确是个小鬼头，”土屋顿了顿，嘴里衔着烟补充道，“还是一个由田箱议员亲自开口，指名要除掉的小鬼头。”

“那个……土屋先生？”岩崎一心二用，开着车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后排上司的神色，试探着开口询问道，“那议员有说原因吗？”

“没有，”土屋回答得干脆，“只说事成后，他就帮我们去协调批地的事。”

土屋仰头用鼻腔喷出一股烟气，望着其袅袅绕绕地飘出了天窗，他忽地冷笑一声，改变了主意：“算那小子走运，岩崎——你们先去把他绑回来，待咱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后，再决定是否要遂了那田箱的意。”

“是！”岩崎欣然应允道，他就知道自己选择追随一生的大哥，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mafia，不会随便对普通人出手。

在乐声悠扬、灯火辉映的法式餐厅一隅，两对衣着讲究的男女，正围绕一张靠近观景窗的圆桌，相向而坐，交谈甚欢。

“原来景良夫人您旧姓‘大冢’，还是在我念书时期，对我颇为关照的那位‘大冢宏’学长的——‘妹妹’，”森鸥外目露惊喜地感慨道，“莫非冥冥之中，我们注定会在今日相遇？”

闻言，早已嫁人多年的“议员夫人”田箱景良，以手遮唇，娇笑道：“我也没料到今天一时兴起出门逛街，会偶遇家兄的故人，而且还是他经常挂在嘴边念叨的‘林太郎’，据我所知，当初你们进行的体能训练，那强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捱得住的，”女人并无恶意地打量了一眼森鸥外算不上强壮健硕的体格，点头佩服道，“即使到了现在，家兄也时常拿您训练时的毅力当榜样，去训导他手下那群不成器的兵士呢！”

“是嘛？”森配合地打趣道，“那时候我为了体测合格，可费了不少力气呢，差一点就和大冢学长做不成校友了。”

“哈哈！说起‘校友’，我身边这位年纪较你我小六七岁的帅哥‘青空美辰’君——”田箱景良向森介绍自己的陪同者道，“也是我的校友呢，我们是在一场校友会上相识的，他一毕业就成了我家先生的左膀右臂，才华出众到连家父也后悔当年家里将我嫁得太早，以致于错过了美辰君这块‘璞玉’。”

“夫人说笑了，”之前在睡衣店中和森交谈过的西服小哥，也就是青空美辰，笑容腼腆地接话道，“但凡听过您共情感十足的演讲，谁还敢将自己视作一块璞玉呢？”

“哎哟！美辰君你还真是张口就能把人给夸得心花怒放啊~”田箱景良隔着餐桌，压低音量与坐在她对面的尾崎红叶说悄悄话道，“小红叶，你快记下这些男人说出来哄女人欢心的惯用谎话，趁现在多长个心眼，以免日后再被他们用类似的话术给骗了去。”

尾崎被女人亲和的举动给逗笑了，但她还未来得及回应对方，就听见青空美辰委屈哀怨地拖着长音，唤了声“夫人”。

……嗯？

尾崎细眉微挑，视线从“议员夫人”那边，默默飘移到了此刻眼中似乎只有田箱景良一人的“议员秘书”这边。

“就算美辰君你露出这种幼犬般无辜又惹人怜爱的小表情，”议员夫人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她神色不改地放下手里的刀叉，而后起身对丈夫的秘书说道，“我也不会收回自己说过的话哦。”

“抱歉，我需要暂时离开一下，”田箱景良姿态优雅地对森和尾崎欠身稍行了一礼，解释道，“去补个妆。”

森回以颔首，浅笑道：“请便。”

然而没等女人离席多久，青空美辰唰地一下，也站了起来，他躬身向森二人道了句“职责所在”后，便快步朝着自家夫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虽说有些失礼，可医生您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貌似有那么一丝——”尾崎扭头看向坐在自己右侧的『森鸥外』，眸光闪动地悄声同对方分享她的发现道，“暧|昧？”

“应该只是‘美辰君’单方面的……”森斟酌了片刻用词，接道，“‘仰慕’吧。”

“别的事我不敢保证，但景良夫人既然出身于素有‘家风端肃’之称的大冢名门，今天又在选购衣物时，展现出了一位‘母亲’对孩子喜好的用心，”森转头迎上尾崎的目光，温和笑道，“那我们就有理由相信她不会背叛自己的家庭了吧？”

“其实……”尾崎抿了抿嘴，嗫嚅道，“景良夫人由于身体原因，无法孕育出自己的孩子。”

森吃惊地“欸？”了一声，问道：“那她今天是在为谁挑选衣服？”

“是近期会从田箱议员的远亲家里，”尾崎如实说明道，“过继到他们膝下抚养，并在将来会继承他们家家业的一个十四岁男孩儿。”

“原来是‘养子’，”森不禁为旧识的妹妹感到惋惜，他轻叹道，“果然无论人生顺遂与否，每个人皆有自己无力改变的遗憾啊……”

尾崎听了游戏角色的喟叹，似有所感地心头一动，她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喉咙发紧，没什么可同对方一虚拟人物讲的。

于是，尾崎扭回头，不再看攻略对象那双能把玩家的理智，给尽数吸进去的紫红色眼眸，她从餐桌上端起自己的水杯，一言不发地喝起了水。

【oda：叮~检测到宿主首位结交对象的信赖值有所下降，请自行排查相关原因，并关注任务的执行进度。】

森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他盯着少女头上那个陡然下降至[15]的信赖值，很是困惑，思来想去也不认为自己方才的言行有何问题，便在脑中与“书”沟通道：「这数值下降的原因，只能‘自行’排查吗？没有……一点提示？」

结果，换来的是不出森所料的一通车轱辘回复——【oda：请宿主自行排查导致结交对象信赖值下降的相关原因，并关注任务的执行进度。】

森鸥外陷入了沉思：“……”

“……”尾崎红叶仍旧一口接一口地饮着水。

所以当田箱景良和青空美辰一同回来时，他们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男女二人均默不作声冷脸坐在桌前的诡异画面。

这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景良夫人与美辰小哥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出了疑惑和担忧。

“抱歉，”青空美辰在田箱景良的眼神示意下，若无其事地率先出了声，“让二位久等了。”

“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尾崎见女人入座，遂扬起嘴角，莞尔一笑，“这道店内招牌龙虾浓汤刚呈上来，夫人您就卡着点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专门在等这道菜呢。”

“小红叶这话——倒也没有全说错，”见新朋友的情绪并无不妥，田箱景良心里一松，也弯眸笑了起来，“我们原本就是奔着店里这道招牌菜来的啊！也唯有这道菜的鲜美，才足以表达我对小红叶的感激。”

“说起来，我还没让小红叶你看过修治君的照片吧，”田箱景良接过青空美辰递来的手提包，她从中取出一张照片，隔桌将之交给了尾崎查看，“听我家先生说，修治君是一个十分懂事、乖巧的孩子呢，可惜还要等到下周二，我才能见到他，哼~索性明天就让美辰君开车载我去青森把那孩子给接回家吧，收养手续什么的，随后补办上就是了……”

而面对议员夫人的滔滔不绝，目前心思全放在尾崎身上的森鸥外，当即便注意到了少女的异常——对方拿着议员养子的照片，眯眼审视了许久，也没个回应。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森歪身探头，想看看那张照片里究竟拍了什么，居然能让尾崎变得如此“安静”。

然后——

他就变得比尾崎还要“安静”了。

因为议员夫人给的照片里，有个模样与“太宰治”有七|八分相仿的少年，正单手环着一只与其等身高的玩具熊，笑得格外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结合景良夫人先前的说辞，森这才猛然记起当初年仅十四岁刚到横滨的太宰，与那“田箱议员”之间，确有一段不甚美好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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