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两日见了一些之前的跟在抚镇将军身边的人。将军辞去官位以后，他们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有些正好在徐州，将军便带我见了他们。”宋瑾珘淡淡地说着。听起来事情进行的比较顺利。
“嗯，”陆罙点了点头，又疑惑道，“抚镇将军是？”
“刘汗锤，刘将军。”阮清瑶回他。
陆罙不怎么接触朝廷的人，只知道些朝廷秘事，听完也是只是哦了声。
不过他又想起一事，对上宋瑾珘的目光，便顺嘴提了一句，“朝堂之上还有与你一般的人，敢直接与皇上争执起来，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宽袖子中的手陡然收紧，宋瑾珘身子前倾问道，“是何人？”
察觉到宋瑾珘的紧张，阮清瑶也忍不住好奇起来，竖着耳朵静静听着。
“薛太保啊，你们不知道吗？”陆罙惊诧道，“不过徐州距离都城也不算近，可能再过些日子就传过来了。”
听到是薛启业，宋瑾珘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快细细讲来！”他面色顿时有些难看，眼睛紧紧陆罙。
陆罙从来没见过一向温润的宋瑾珘变得如同豺狼一般，成了凶神恶煞的样子，阮清瑶也跟着起身，催促道，“你快些说，薛太保是他的先生，与他关系深厚。”
原来是这个样子。
陆罙一字一句说着，他每说一句，宋瑾珘的脸色就变差一分。
“他是三朝元老啊，皇上就算是想动手，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名声吧！”宋瑾珘几乎是歇斯底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巨大的嘶吼声传到了屋子外面，陆鸢的脚步一顿，她搭在路义升的手陡然蜷起，她颤抖着唇畔出声：“是薛太保死了吗？”
路义升竖着耳朵又听了听，沉痛地点点头。
她怀着身孕，情绪不能起伏太大。良久，陆鸢平复着心情，握紧路义升的胳膊道：“回屋子吧。”她怕自己要是进去，更是乱成一团。
“他是还在乎名声？”陆罙不想激怒宋瑾珘，他只是平静说着自己心中所想，“他要是在乎，就不会把你流放，就不会到处贴着皇后的画像四处追捕。”
是了，他说的对。宋瑾珘慢慢平静下来，不过他刚刚说什么？
皇后的画像？
阮清瑶也是一怔，她眼中惊泛起层层涟漪，“你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皇后还活着？”
一旦彻查皇后的事情，岂不是要查到阮家？
陆罙看出了阮清瑶的担忧，他摆摆手，眼神幽暗，“皇上对于皇后是怎么失踪的，并不好奇，他只是大肆抓捕她。”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宋瑾珘坐回了椅子上，眉眼间仍然散不去的痛色，他脑子里迅速思考着一系列的事情，随后开口：“抓捕皇后也好，等于告诉天下人我们身边的皇后是真的，倒时候也无需费心思证明。”
陆罙瞧他不似刚刚波动那般大，他道了句，“薛太保斩首的时候，百姓们都愤愤不平，于我们而言都是有好处的。”他不怎么会安慰人，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宋瑾珘听见了他这样说，猛地看向身侧站着的墨竹，脑海中轰隆隆地炸了开。
他知道薛启业为何要在朝堂上公然顶撞皇上了。
薛启业在回宋瑾珘的信中最后一句曾经提到：“我身子愈发不行，唯一的用处便是祝你一臂之力。”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宋瑾珘悲恸地笑了出来。
阮清瑶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难受地紧，她长睫颤了颤，抬手扶在他背上，抬眼看向了外面辽阔的天空。
……
夏日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只有零星一点白云，广袤的大地上，土地干涸开裂，成片的土壤裸露出来，接受烈日的烘烤。
经过几个月奔波，宋瑾珘等人靠着皇后的凤印，暗地里召集了许多与皇上背道而驰的能人异士，其中也有不少官员。
午后，阮清瑶闭眼躺在一颗粗树杈上，靠着头顶的大片叶子遮住刺眼的光线。她柔顺的发丝像瀑布一样倾泄下，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享受着树荫下的凉爽。
忽然从山头下边跑来一个穿着褐色衣衫十一二岁的孩子，这人是陆罙新收的小弟孙成。
徐州最近的灾民愈发多了起来，不少都是其他地方涌进来的，而孙成便是其中来徐州要饭的孩子。
“老大，陆大哥说在山那边发现了一个泉眼，咕噜咕噜的，可多水了！”孙成伸手指着方向，眼睛亮亮的，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
闻言，阮清瑶睁开眸子，一个轻快地动作翻身便下了树，看得孙成羡慕不已。
“走！看看去。”阮清瑶穿着淡紫色的衣服，衣裙飘飘，孙成在后边看着她像个仙子。
自打进了三伏天，大燕西边这几个州郡的水明显少了起来，徐州还不算严重，但是随着周围郡县的难民增多，负担也渐渐重了起来。
险峻的山石头旁边，灌木丛生，一踏入边感觉到一股洇湿的气味。这里的确是容易出现泉眼，阮清瑶谨慎地拨弄着前边的带刺的枝条，随着深入，那水声越来越明显。
阮清瑶拨开最后一根树枝，惊呼了一声，瞧见了那一滩清见底的泉水，以及汩汩往外冒的泉眼。
她蹲下用手捧了一口尝了尝，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清香又甘甜！是上等水！”她记着舅舅曾经说过，若是遇到湍急的泉水，便不可饮用，这个泉眼甚好，冒得虽然慢，胜在可以饮用。
孙成也学着阮清瑶的样子，喝了一口。
“走，我们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瑾珘！”阮清瑶说完提着裙子便跑。
陆罙跟在后面看着那欢快的背影，宠溺地笑了笑。
官道上稍微宽敞的路段上，有简单用土木石和竹木草搭起来的棚子，墨竹和刘汗锤在里边给流蹿进来的百姓施粥。
宋瑾珘站在阮家米铺的门口静静的看着，神色复杂。难民一天天多起来，光靠阮家在这点米根本是杯水车薪，朝廷迟迟不分发救济，这样早晚下去，大家都得饿死。
远处忽然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官爷打人了！”
排队的人拿着碗，看着那人慌乱地跑过来。他滑跪在正在吃粥的人堆里，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爬，哭喊着：“求求你们，救救我爹，救救我爹！”
众人看着他穿着不像是穷苦人，怎么还得罪了官府了呢？
墨竹远远看了一眼宋瑾珘的眼神，见他点头后，才绕过人群过去。
他粗声道：“你仔细讲来！”
那人胡乱抹了一把脸，朝着墨竹跪道：“我爹听闻知州那今日有赈灾米可以去领，便早早去候着，没想到那米不是白领的，说是要花钱。我爹气不过，便与他们嚷了起来。”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人也不满开来。
“咱们喝的这粥是人家米铺施舍的，这衙门久久不发赈灾粮下来，朝廷一发粮食，他们还收钱，这是何等的道理！”
“是啊！太欺负人了！走去看看去！”
“看看去！”
……
宋瑾珘脸色一沉，便也抬步跟了上去。刘汗锤放下大汤勺，他着低头跟在了宋瑾珘身侧，小声道：“现在虽说朝廷正头疼难民的事情，不怎么关心抓捕一事，但还是要小心。”
“嗯。”宋瑾珘淡淡应着。
知府两个石狮子前，一个七旬老头正在被两个驿丞按在地上打，其余三个驿丞在一旁站着，来领赈灾米的人杵在周围都不敢上前。
“爹——”
拳脚下，被打的老头抱头应道：“儿啊，快跑啊！”
墨竹踏上两步，抽出一旁的旗杆，倏地横扫上那二人小腿肚子，顷刻间他俩仰头摔倒，引得周围一片叫好。
老头儿子趁机赶紧将自己老父亲扶起来，连连跟墨竹道谢。
听着外面的动静，里面出来一个头戴乌纱帽的人。那人看着墨竹这架势，眼珠子一转，又撩起官袍进了大门。
宋瑾珘递了眼神给墨竹，墨竹即可领会，将手中的旗杆朝着那州判一扔，正中他后背，他随即狼狈地趴到在地上。外面有些胆大，挽起袖子上前，在百姓的助喊声中给逮了出来。
那州判缩着脖子，看着一圈大声谩骂的百姓，他囧拧着脸，躲着时不时喷过来的口水唾沫。
忽然，他略微一凝视人群中的一个面熟的人，他眨了眨，登时就要挣脱，劈手指着宋瑾珘喝道：“快抓犯人宋瑾珘！他在那！”
刘汗锤熊眼一瞪那州判，挪了自己身子在宋瑾珘前，作保护状。
周围的百姓愣愣地看向宋瑾珘，没有听那州判的命令，而其余那三个驿丞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百姓之中有人见过宋瑾珘，去年他来徐州县城查过案子，穿着青色衣衫的人大喊：“我识得他，他是个好官，去年他惩罚了一个欺负百姓的县令。”
人群中又有人接上：“宋丞相是好官！他是好官啊！”接着就朝着宋瑾珘跪下。
看着突然跪地不起的百姓，宋瑾珘忽然有些惶恐。
“我如今已经不在朝廷任职，你们无需跪我。”他声音也有些激动，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百姓，拉着百姓起身，一个个也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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