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船，非上不可，苏云溪命饮月去取银子。
“多拿些。”
取过来一看，不出所料又涨了，段铮两根指头变三根。
三两。
“无良商家，迟早倒闭！”苏云溪捏着一小块雪亮的银子踏上船板，“啊呸！”
一声愤怨，喜获一支荷叶伞，绿茵茵的颜色，在这种天气里清爽可爱，倒是喜人。举着荷叶伞，躲在凉荫下，气消了不少。
她像只路过歇息的彩羽鸟，一双眼望着他，剔透又警醒。
段铮带着笑意转头，掌着蒿。
“走咯！”
“这位夫人跟我家媳妇脾气有些像。”他已完全沉浸在今日身份里，“都爱骂骂人，借夫人吉言，明日我还真不做了，回家陪媳妇，早日生个胖娃娃。”
“我准备给我家孩子叫小舟。”
“即使有了波浪，小舟也可以平稳漂浮，不会翻船，听听，多吉利。”
越说越来劲，苏云溪一脸想死。
段小舟？
“若是女儿呢，就叫水珠……”
段水珠？
“开船。”她冷冰冰出言打断，“快点！”
简直俗不可耐，全部拒绝！
“夫人脾气实在不好，我媳妇倒是好多了，我的乖媳妇，最喜欢给我做好吃的……”
一声咳嗽，他方才停下：“啊，忘问了，夫人想去哪？”
“去天边。”她骄傲地扬起手指，“能去吗？”
“船家”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好嘞！”
手中细蒿缓慢移动，去往遥远天边。
离了岸往湖心而去，渐渐靠近花丛，在外围从流飘荡，他不急不慢，从容与她讲解每一处景致。
“这片湖下连接着京城最大的湖，正是皇宫的御湖。”
苏云溪在这里住了两年多，自是知道，国舅府只有三面砖石围墙，第四面是水墙，漫无边际的浩渺水波波光粼粼，直连皇宫，除非那贼从宫内而来，否则就是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段铮指向远处。
“那里便是内宅，住着京城里的贵人。”
“据说这处府邸是当今国舅爷满十六岁时，当今皇上为了皇后，亲赠其弟，普天之下只有那一人可得此殊荣，皇上对他说，将来可以娶回自己心爱的女子，居住在此一生幸福，可是谁都没料到！”
苏云溪安静地听。
“小国舅人太傲心气又高，脾气又极差，两年来都没有遇到一个心爱之人，他也以为这里会一直空下去，直到某一日，遇到了一个人。”
“从那以后，这里便有了主。”
他背对着她，缓缓道：“他的夫人是一个心思通透的美丽女子，聪明又贤惠，特别好，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一抹余光里，此刻她坐在船头，轻盈灵巧，粉色裙下悠闲地荡着双腿。
苏云溪缄默。
他分明不是在笑她，倒像是在说真话。
她有那么好？
“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所谓缘分自有定数，有定数却并不是就会终成眷属，还会历经波折，或许也会错过一辈子，他一直都很庆幸，他遇到了他的夫人。”
段铮转身，扔了蒿。
“是你，给了他一颗心。”
他定定望着她，在她的愣怔里，往前走了一步，一撩衣摆，双膝跪下。而此时，船依靠惯性，刚巧划进浓稠莲丛，墨绿次第而来，遮蔽一切。
苏云溪傻了。
她眼前微暗，听到风影，鸟叫，还有水面之下静水的流动声。
哗，哗。
段铮握住她的手，微微倾身，深看进她的眼中，情愫铺天盖地，如一场纷扬大雪。
苏云溪立在雪中，喉间发不出一个字。
“我犯过太多的错误，如今皆已无法弥补，让你流的泪让你受的伤，你都尽可以还给我，爱怎么讨就怎么讨。所以夫人能不能就大度一些，让我再欠你一份债？”
“试着爱我？”
声音平静如水面，可彼此都知道，水下是汹涌的无限的漩涡。
她看着他，耳朵恢复听力，听到他说让她爱他。
他仍看着她，满眼光芒。
苏云溪蓦地想到一个词，虔诚。
小时候，她跟母亲上寺庙里去烧香，母亲求神拜佛时便是如此目光。
“英英要诚心哦，这样神明才会听到你的话，就会给你糖葫芦啦！”母亲笑眯眯对她说，“听到了吗？”
“嗯！”小身板立刻乖顺地伏在蒲团上，却总是忍不住偷看，发现身旁的其他香客也如母亲一般虔诚。他们一定有很想要的东西，她想。
而段铮，他如此看她，想要的是什么？
他要，她的爱。
求神一样，求她爱他。
心口潮湿，落下一场六月的瓢泼大雨，猛烈冲刷着她整个心脏，刷的一尘不染，有着雨后的清香，一滴雨珠自绿叶尖落下，冲破眼眶。
唇角微动，她说：“好。”
段铮半起身，狂喜着将她一把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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