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人类观察
“所以他就想到让你去做直播赚钱？他有从中获取利益吗？”
“不，他以自己的名义给我办理了手机，注册了乐飞的账号，申请了直播的资格，教了我使用方法，在确认我开始挣钱之后，我们甚至就很少在线下见面了。”
“也许这样的距离刚刚好，无论如何，即使是找魅魔取乐，和魔族厮混在一起终归是被视作不体面的，但在网络上就没有这种问题了。”薇薇安说。
妮娜想起当时在猎犬酒吧中萨利对魅魔们作陪的那个男人的鄙夷，认同地点了点头，但又好奇是怎样的人会不求回报地帮助一个魔族在社会立足。
在会面的最后，莉莉主动提出了想要入住罗德里斯公寓的事情。
这里聊胜于无的房租可以大幅减轻她的生活成本，能够和同类一起交流也能缓解一些在人类社会生存时感受到的压力，以及和魅魔情侣们可以开展一些合作直播的愿景也让她感到振奋不已。
年轻的房东对她表示了十二分的欢迎。
在登记年龄的时候，她得知这位女妖的年龄尚未过百，不过也已经有八十岁了，比文森特还要年长一些。
尽管有过心理准备，并且这个数字比在和房客们讨论时得出的猜想小了很多，但在知道实际答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如果在八十岁的时候还能保持这种年轻的模样，谁会不羡慕呢？
可是如果考虑到代价……
*
在与莉莉会面的第二天，妮娜回到了学校。
大学四年级的文科生不会经常呆在学校，但偶尔仍需出席课程或学术研讨会，以及参加一些校园活动。
妮娜在大一的时候加入了一个名为魔法部的社团，以弥补未能进入魔法学院的遗憾。
可惜这个社团成员稀少，活动贫瘠，既学不到与魔法相关的知识，也没有让她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如果不是某位新入部的成员在前不久联系上她，她差点就忘了自己还加入过一个社团。
“我们想搞一期活动，主题是‘如果走在身边的女大学生其实是一个魅魔的话，人们会有怎样的反应？’最近网络上关于魅魔的话题不是很火吗，我觉得做一个反应视频的话，应该会吸引不少流量，说不定社团会一下子就出名了呢！”
不愧是刚刚升学的大一新生，刚一入部就想搞出一个大动作。
这确实是一个会让人忍不住点进去看的题目。
妮娜在看到消息的时候甚至反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样新奇的点子。
“因为不确定视频的后续效果，担心以后会在校内遭受排挤，所以想到找即将毕业的学姐来当演员——反正马上就要离开校园了嘛。”
这个理由有点狡猾，想出这个点子的人显然只考虑到了自己，但看在这位新生如此直率地把这点小心思说了出来，加之身为魔法部大前辈的责任感——这很可能是她能为这个社团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妮娜爽快地答应参加拍摄。
时间就是今天，地点就是校园内。
活泼可爱的学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化妆师，除了大变活人级别的面部妆容，她还在演员的腹部描绘了精致的魅魔纹章，这是节目的重要“道具”。
妮娜看着镜子中那张焕然一新的脸，一时难以相信那就是自己。点到即止的烟熏妆和淑女气质的黑框眼镜让她看上去充满了矛盾和莫测。
是那种会使人产生好奇但又不敢轻易接近的感觉。
“准备就绪！”学妹满意地看着她。
接着，妮娜就要顶着这张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脸，走在熟悉的校园中，让一阵风吹起自己宽松的衣摆，装作无意地故意露出腰腹部的纹章。
一名走在林荫道上的男性第一个注意到演员身上那个并不明显的特征，他的注视引起其女伴的不快，女伴向他发起质问。
男性指了指演员的腰部，从他的表情和口型可以猜到他说的话：“你看那个纹章，那人是个魅魔。”
于是女伴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演员。
类似的对话像病毒一样在周围的区域散播，所有人都开始注意到这个假装若无其事、实则已经有些慌乱的可疑的家伙。
起初只是偷偷打量，然后变成交头接耳和指指点点，也不乏不愿多管闲事而直接快步离开的人。到这里为止，一切都还算正常。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不确定是学生还是校职工，抑或是校外人员——突然抢步上前，一把拦住演员：“喂！你是魅魔吧！你怎么敢走进恩斯法内的大门的？你知道自己的行为玷污了这座神圣的知识殿堂吗？”
演员低下头，表现得无地自容。
现场出现了骚动，围观人群渐渐聚集，并泾渭不明地分成两派，一些人不想让大学校园变成骚乱现场，另一些人则开始大声指责，指责的对象不是大声说话的男人，而是被他恐吓的女性。
当参与批判的人数变得足够多，口头的指责演变成动手动脚。人们将身份暴露的“魅魔”围了起来，然后一点点缩小包围圈。
有些人表现出露骨的厌恶，有些人则混在人群中趁机揩油。
最后是校内安保队的出现才勉强制止了更严重事故的发生。
魔法部的成员掩护“魅魔”演员离开，众人皆是落荒而逃。
现在，妮娜·斯特尔形容凌乱、满脸通红地坐在社团活动室中，接受着社团成员们的安抚。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种地步……我、我以为这里的学生应该会更文明一点的。”提出企划方案的学妹愧疚得几乎要哭出来。
妮娜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忘掉刚才梦靥般的可怕场面。
她的头发被抓了好几次，衣服也差点被扯坏，充满恶意的触摸让她感到恶心。如果不是安保队出现，她不敢想象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被人群包围和攻击的窒息感仍旧如影随形。
过去她只能依靠想象去理解魔族的困境，今天则是切身的体会。
其实在第一个上前的男人出现之前，一切都还是相当克制的。但一旦有人带头，对另一个种族的恶意便立刻被释放出来，并且迅速煽动了那些原本并不激进的人。
“我想……这段视频还是不要发了，”一名社团成员提议，“……我怕会对学姐造成二次伤害。”
“嗯……”学妹红着眼，用力点点头。
妮娜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发吧，总不能白白受罪。反正没人会认出那是我的。”
虽然心里很不好受，但她没有一蹶不振。
这对她来说算是一个警示，一切都还任重道远。
在经历这场灾难性的“社会实验”之后，她还得赶赴达尔·达曼的办公室，就毕业相关的事宜进行一番友好磋商。
和社团成员们又聊了一会儿后，妮娜调整了一下心情，卸了妆，换上了原来那身干净的衣服，以一副与寻常无异的姿态来到教授面前。
因为乌瑟已经离开了学校，所以达尔·达曼对自己这个学生选择实践项目的事也表现出了一丁点儿的认可。
“比起一遍遍帮你修改学术垃圾，眼下的局面确实算是好的，至少最后能不能毕业都是你一个人的事，不需要我再多费脑筋了。”
“正是如此。”妮娜殷勤地应道。
“好自为之。”达尔·达曼说。
“谨遵师命。”妮娜说。
总之这还算是一次相对流畅和愉快的交谈。教授难得的“宽厚”稍许扫除了一点她心里的阴霾。
*
直播间的警告牌已经进了申诉撤销的流程，在谈下和莉莉的合作项目之后，妮娜的顾虑一下子少了很多，她再次对事业前景充满信心。
网络上已经出现了很多对魔族，或者至少是魅魔表现出友好态度的声音，继续努力下去的话，总会对现实社会也多少产生一点印象的。
只要能继续保持之前的收益水平，项目顺利进阶第二轮评选应该没有问题。但之后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如果要顺利毕业，至少需要一个实践项目拿到市级及以上规格比赛的三等奖才行。过去几届创业大赛的前三等奖通常会总共设置二十个左右的名额：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三名，以及十几个三等奖。
考虑到今年有贵族院插手，三等奖的名额很可能被压缩至和二等奖一样的三名……也就是说，如果没能在第二轮赛程中获得七贵族的青睐，基本即可宣告比赛提前结束。
必须要拓展业务，要想办法弄到更多本金，如果能找到合拍的投资人……
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妮娜碰上了一个打扮奇怪的人，从头到脚全部遮掩得严严实实，几乎没有一丝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天气已经变热了，但他还戴着手套，总之就是十分可疑。
更何况他还背着一个十分眼熟的大布包。
“……你不会是维克多吧？”妮娜加快了脚步，走到那人身边，装作随意地问道。
那人顿了一下，取下墨镜，露出一张带有透明度的脸：“这都被你认出来了，我的房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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