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度

听到黛问朱老四是不是朱姨娘的兄弟，林默媳妇忙道：“姑娘记得不差。”

面上平静，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我的菩萨欸！都说姑娘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果然不假。自己方才前前后后说了大小管事十几个的人名，至于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弯弯绕，不了解的人听不到一半就该犯迷糊了，姑娘全理清不说，竟然还能记得朱老四是朱姨娘的兄弟，真是，让人觉得惊奇啊。

“把他买办的差事撤了。”

黛淡淡的道。

林默媳妇“啊”了一声，十分惊讶，显然没想到黛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撤了朱老四，朱姨娘那里可如何交代……唯恐自己听岔了，林默媳妇又确认一遍。

黛掀开小盖碗的盖儿，凑近闻了闻那清新的茶香，扭脸看了林默媳妇一眼：“你没听错，我说撤了朱老四买办的差事，朱姨娘若是有什么话说，让她来找我。”

“是……”林默媳妇福了福身子，“奴才知道了。”

过了一会子，黛道：“你心里定然很疑惑吧，我为何一定要褫了朱老四。”

林默媳妇面儿挂了笑，道：“姑娘这么做，必然有深意，奴才们不敢忖度。”

“我问你。”

黛微微一勾唇，拿起刚放在桌案上的账本，“这账本上记得是何时的采购物品？”

林默媳妇道：“这是腊月上旬的账本子，记的自然是腊月最新的采购物品。”

“这就是了。”

黛淡淡一笑，“据我所知，还没进腊月，盐价便已从三百文一斤降到一百文一斤，你瞧这账本子上，记的是多少一斤？”

林默媳妇接过一看，账本上赫然写着，盐，每斤铜钱五百文，不由得大惊：“这……这朱老四也忒大胆了！”

黛屈指敲着桌案：“不实的恐怕非止这一项，你去细细的差，看还有哪些是虚报物价中饱私囊的，这些日子有多少人这样做，都一一的列出来，贪了多少银钱，让他们都吐出来，再每人五十板子撵出去。若有不配合的，一律报官。”

这事关系重大，一闹出来就是天翻地覆的动静。然黛开了口，她也不敢不办。

林默家的领命而去，黛又处理几件事，便到了午饭十分。

风铃从外面进来，回说：“姑娘，饭已齐备，可摆在哪里？”

彼时黛正盘腿坐在矮榻上，房内除几个小丫鬟，并无回事的婆子，便问：“都有什么饭菜？”

风铃报了菜名、烫名，黛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不必麻烦了，就在这榻上设一矮几，摆上一盘笋蕨菜、一盘素烩三鲜丸，一碗粳米饭，再要一碗冰糖燕窝羹，余下的，你们吃了罢。”

“那可是便宜了我们了，奴才替姐妹们谢过姑娘。”

说着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夕雾一招手，过来四五个小丫头，其中一个搬着一个小矮几在榻上放好，另外三四个小丫头捧着脸盆、巾帕等物进来，伺候黛盥洗。

一时摆好饭，夕雾、风铃侍立伺候，雪雁在一旁捧着一碗茶。

黛吃了一颗丸子，扭头道：“你们也累半天了，歇会子去吧，我自己吃就行，不用人伺候。”

“我们不累！”

“伺候姑娘是奴才们的本分。”

“是啊，姑娘！”

三人都这样表示，黛只得道：“我命令你们下去！去吧，用过饭再来伺候。”

夕雾抬头，欲言又止，最后虽然带着风铃、雪雁退下了，仍不放心的嘱咐黛若有需要，一定要叫她们。

黛吃了些菜，要喝汤的时候发现汤有些烫，暂时入不了嘴，便随手翻开一个册子接着看。这是一个记载各样人情往来的册子，翻了几页，她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个月贾府送的礼物和自己家的回礼。

贾府共来了一个管家和四个婆子，带了两口箱笼，有京中的土仪，给黛的四季衣裳，一些零零碎碎的玩物，最贵重的应该是一个八两重的金锁。

林府回了四个箱笼，一箱是土仪，一箱是各色锦缎布匹，一箱各种金银宝器，一箱各种皮料，包括上等白狐狸裘三张、上等紫貂裘三张，羊皮、牛皮、野鸭毛披风各一件。除此之外，林如海还另外孝敬了两根上好的野山参，用以给贾府老太太补身子，仔仔细细用紫檀木小匣子装了。

粗略估算一下，林家回礼的价值高出贾府所送之物岂止十倍？

饶是如此，贾府之人走的时候还不高兴呢，因为没能接黛过去。他们倒是有心再待些日子，日日痴缠，看林如海会不会松口，但眼见着腊月即到，再不回去便赶不上过年了，无奈只得启程。

正看着，忽听得外面一阵吵闹，混杂着很多人的声音。

黛皱了皱眉头，问：“外面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谁在外面吵吵嚷嚷？”

过一会夕雾进来，道：“是朱姨娘带着两个小丫头硬闯进来，跟看院门的婆子起了冲突，小丫头子们一股脑全凑了上去，这会子正闹得不可开交呢，奴才已经叫风铃和雪雁过去劝了，看在姑娘的面子上，兴许有用。。”

黛摸摸汤碗，温度适宜，应该能入口了。

黛不开口，夕雾也不敢乱说什么，只是垂手侍立。

片刻后，黛道：“朱姨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若是劝有用的话，她就不会来这里闹了。夕雾姐姐，你去叫朱姨娘进来吧，有什么不满，让她跟我说。”

“姑娘！”

夕雾怕黛吃亏，毕竟一个是温文尔雅的腼腆姑娘，一个是泼辣中年妇人，朱姨娘若是撒起泼来可不讲道理，万一动起手来，伤到姑娘可如何是好。

黛知道夕雾的顾虑，她说：“你只管去，朱姨娘她不敢。”

夕雾只得领命，一面在心里盘算，等会儿叮嘱风铃、雪雁她们警醒点，千万要护好姑娘。

朱姨娘一进来，便大叫道：“姑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硬挤出两行泪，那样子，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

黛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汤，道：“姨娘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给你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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