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即休暮时
又是个沉闷的阴天，空气中连一缕风都没有，压抑的感觉让人的心情也变的糟糕起来。
夏天托着下巴在前台里神游，手边的杯中水偶尔会轻轻震动荡起波纹，众人从工厂归来后，感觉没有帮上忙的老谭突然变的勤奋起来，一直把自己锁在地下的某处空间里疯狂的训练，尽管有封禁阻挡，但巨大的能量波动还是从地下透了出来，说明老谭此刻确实很认真，溢出来的能量中还夹着些许愤怒与不甘，看来工厂经历的事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被老板戏称孤山姐妹花之一的小熊姑娘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意志消沉，在发现郭修齐不声不响离开事务所后更是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搞的夏天情绪也低落了起来。
回想起老谭带着昏迷的两人回来时凄惨的样子，当时的她被吓的手足无措。究竟是经历了什么郭修齐会被伤的那么严重？四肢被利器穿透，血液近乎流干，幸亏身体中某种力量支撑，否则晚回来一步就算是请来这世间最强大的疗愈师也只能束手无策。好在回来的及时，要不然真的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小熊姑娘还好，身体没有太大损伤只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短暂昏迷。
连一向嬉皮笑脸的老板从工厂回来之后也变的沉默起来，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能量耗干气息混乱不堪，用了整整一晚才恢复了一些，但也没能藏住一脸病态的苍白。夏天几次想要问清缘由，看大家的情绪都不是很好只能作罢。
事务所大门外刮起一阵大风，灌进大厅内使悬挂的风铃叮叮当当的跳动起来。
“又要下雨了呀。”夏天嘟哝了一声。
低头整理了下裙子准备起身去关门，抬头却看到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穿着一身破旧脏脏的黑色运动服，左臂齐肩空空的袖管随风飘动，静静地站在门口微笑看着她。
“夏天姑娘你好，至东在吗？”男人率先开口，深沉的嗓音礼貌又温柔。
夏天盯着男人的脸陷入沉思，眼前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脸的沧桑，眼中似乎装满了难以言说的秘密。特别是他那身落魄的打扮，还有缺了一条左臂，夏天有种特别的熟悉感。
“你是苏即休？”夏天脑袋高速运转闪过一张张见过的脸，试探的问道。
男人点点头，慢慢走进大厅环顾四周，像是故地重游般眼里带着浓浓的缅怀神色。伸手指向二楼看着夏天，示意王至东是不是在那里。夏天有些呆滞的点了点头。得到答复后苏即休走了上去，夏天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变的古怪，仿佛她见到了什么非常不能理解的事情。
这位老板的朋友夏天确实见过，而且加入事务所的三年来，这个人每年都会出现一次。但这次为什么感觉离谱，是因为他的面容突然变老了。要不是自己记忆力超群，那身始终不换的运动服太显眼夏天哪里敢开口说出他的名字。细细想来，前两次见过的样子也有不同，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少年模样，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第二次成熟了很多看着和老板同龄。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次变化实在是太大，短短一年，直接换了张饱经风霜的脸，起码要比老板年龄大上个七八岁，中了什么异能攻击？没听说哪种能力会让人这样啊。
夏天越想越迷糊，走到门口关上事务所大门把脸贴在玻璃上叹了口气嘀咕道。
“怎么都奇奇怪怪的？脑袋快要炸掉喽。”
事务所二楼，王至东同样陷入思考之中，他在想着怎么向郭修齐解释工厂发生的事，还有透露觉醒者相关的信息。最重要的是如何说出口才能不触及到那些封印起来的记忆，不至于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难得在你脸上看到这种吃了屎的表情。”
苏即休坐在办公桌前一脸戏谑的笑着说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王至东手中的香烟一抖，看到来人先是皱眉最后高兴的笑了起来。
他虽然很专注的在想一些事情，但从未放松过警惕，无声无息接近自己不被发觉，恐怕也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人能做到了，恰好苏即休就是其中之一。
“先告诉我时间。”苏即休收起笑容淡淡开口道。
“二零二零年，七月十九日，十点三十七分。”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而王至东似早有准备一样看了眼手表认真回答道。
苏即休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根烟放进嘴中，王至东起身为他点燃，看着面前这个儿时伙伴眼角不太明显的皱纹心中难过，而那只空荡荡飘动的袖管更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感受到王至东的目光，苏即休推了下王至东脑袋笑道。
“东东，好不容易见回面，非要弄的这么感伤吗？”
看着苏即休的笑脸，王至东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个时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年在周家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小子差点要了小齐的命，老大刚刚离开丹江，荼蘼教会那个杂碎被你们联手灭了？”
苏即休沉默一会开口说道。
“没错。就此打住啊你，可别说的起劲透露出不该说的，我可不想再看到你为了我们付出任何代价了。”
王至东苦涩的笑道。
“瞎操心，虽然还是无法控制我的能力，但是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很多了。“出发”和“回归”时可以清晰感知到，提前做好准备穿好这身特制战服，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正在洗澡突然就光着身子被带到某个人流穿梭的街道中心，哈哈，现在想想还真是丢人啊。”
苏即休哈哈一笑道，伸手摸了摸上衣左胸前针织的四个小字“堂建中学”。
王至东盯着那身熟悉的衣服有点出神，它曾在异界的某处被神秘力量洗礼过，穿上能隐藏气息，可以让习惯了依靠能力感知周遭情况的觉醒者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也是没有攻击手段的苏即休最大的生存倚仗。
“下面那个东西最近有没有老实点？”苏即休指了指地板问道
“靠着哥几个源源不断的送来灵核，压制它没有问题。但是这家伙每次在小齐来这里时就会暴躁起来，有几次差点脱离封禁。幸亏小齐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不是很喜欢进到事务所里面。”王至东抬脚磕了磕地板说道。
“不要再偷偷去异界探查，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别冒充什么孤胆英雄，凡事喜欢一肩挑不累吗？遇到什么事和大家商量着来，让他们替你分担一下。”苏即休老气横秋的说道，意识到自己的说话语气有点像老年人，不禁笑了起来。
“知道啦，我冒充英雄，你冒充家长，不都一个样儿。谁也别说谁。”王至东没好气的说道。
“你现在的年纪？”王至东脑中突然闪过一件事急忙问道。
“无可奉告，我差不多该走了，这次是个“短程”。”苏即休并不回答，一脸无所谓的站起身伸出手指向上方继续说道。
“东东，小时候我总觉得，天空像是个大嘴，随时都有一口把咱们都吞了的感觉。你有过吗？”
苏即休说完笑着放下了手，整个人突然变的不真实起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橡皮擦在一点点在擦去他的身体，先是腿部，然后是腹部，最后整个人全部消失不见。
王至东低着头不敢看他离开的诡异方式，耳边不断重复着苏即休留下的那句话，似乎在自己的记忆中他听过类似的花。
“东东哥，我是不是又错过了？”一声好听的女声传进耳朵。
一个和苏即休同样打扮二十岁上下的漂亮女孩一脸忧伤的看着王至东说道。
女孩的脸和苏即休神似，一双大眼睛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至东这次真的被吓了一跳，一脸无可奈何的说道。
“苏暮时，你们兄妹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啊？不吓人会死？”
不等名叫苏暮时的女孩说话，王至东脸上隐隐出现怒容说道。
“我说过，不要随便离开堂建镇，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苏暮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摆弄衣角，憋着嘴委屈道。
“好不容易才预感到我哥会出现，特意求明启送我到了这里，可还是晚了一步。”
听到她如此说，王至东瞬间心软，有些后悔刚刚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于重了，语气放缓道。
“你们能力太过特殊，好多人都在寻找你和你哥，稍有不慎被高层抓走，我们连救的方法都没有。曹明启那个家伙，是嫌工资开的太多了吗？居然这么纵容你。”
苏暮时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王至东怯生生的问道。
“我哥这次有什么大的变化吗？年龄又是多少？”
王至东坐回椅子上点燃一支烟开口道。
“没有。要说年龄，这次看着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听到王至东的回答，苏暮时的表情变的着急，语气急切的追问道。
“具体一点，这对我很重要！”
王至东眯着眼睛回想，开口回答道。
“不超过三十岁，我答应过你再见到他会问年龄，但他没有告诉我。小暮，你是不是得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你哥每次出现时的年龄？”
苏暮时坐倒在地板上，蜷缩着身子把头埋在双臂中，双肩抽动无声的哭了起来。
王至东弄不明白苏暮时为什么突然变的这样悲伤，走到她身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看到她无助的样子，心里疼惜万分，她想见到自己的哥哥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有错吗？
他们这群人能安然无恙的活到今日，是因为苏即休苏暮时这对兄妹付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代价，可现在呢，哥哥被能力影响行踪不定，妹妹却因为自身能力对一些手握权柄的人来说诱惑力太大，而躲在偏远小镇里不能随意走动，命运不该如此残酷的。
似是想通了什么，苏暮时狠狠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抽了抽鼻子说道。
“东东哥，送我回去吧。我哥要是知道我这么脆弱，肯定会踹我的，我可不想让我的屁股遭罪。”
不见王至东有任何动作，一扇古朴木门出现在二人面前。
“小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王至东此刻非常想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在意苏即休的年纪。
苏暮时推开门，门后空间裂缝涌出的狂乱能量将她的头发吹散，她微微侧过脸眼里噙着泪花哽咽的说道。
“天变前夜我哥突然消失，再次出现那时的他亲口说过他是三十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没有见过比三十岁还要大的他。东东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暮时说完惨然一笑走入门中，伴随木门关闭“砰”的一声，突然明白了其中意思的王至东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的力量全部被抽空，无力的抓住椅背才没有坐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夏天走上二楼，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伤心的老板，双眼通红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王至东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从白天站到了黑夜，从倾盆大雨站到雨停，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至东。”李阑珊走上二楼，看到黑暗的房间里那个忧伤的身影，轻轻的叫出他的名字。
王至东仿佛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李阑珊走到他面前握住他那只因为用力而抓烂椅背的手。
“至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李阑珊动用能力，说话的声音变的飘渺起来。
王至东从混乱的思绪之中脱离出来，缓缓抬起头看着李阑珊，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摇摇头说道。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放心珊姐，什么都不会发生。”
清冷的月光洒进整个房间，两人看着对方只剩下大段的沉默，李阑珊想从他的眼中知道些什么，可是里面充满了让自己都无法忍受的痛苦。
王至东伸出手看着掌心的月光，轻轻握住叹息着说道。
“珊姐，今年的夏天，怎么会这么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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