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陨落14
与去时不同，离开幽冥血海的三人走得很安闲，他们并未想好要去何处，大致只定了去往南方。
这一路，他们在山涧瀑布下停过脚等彩虹，也在山顶小住过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也曾在秀丽小镇逗留过体会人生百态......
如此走了整整两年有余，三人在一个叫做阳岩岫的地方安顿下来。
阳岩岫的高崖峭壁上有一个山洞，洞内冬暖夏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从洞口泄进来，照得洞穴内整日通亮。
练鹊和紫长在凰翥的指导下修为突飞猛进，而她自己却是差强人意。
一开始，她想着或许是因为尚未完全融合修仙者的力量，是以无法顺利聚气，后来她发现，修复的灵台恍如一个漏斗，纳入的清气虽多留下的却少，甚至不够游走一圈奇经八脉。
在阳岩岫安定下来之前，他们去了一趟巫族，找巫族的大医诊治过，却并未查出异常。
凰翥又想，或许是她太过心急，凝气未稳便重修仙根，以致纳入的清气无法在体内长存，她又摒弃过往积年累月总结出来的所有经验，扎扎实实一步一步从头开始修炼。
眨眼又是五载春秋，她的修为虽有增进却是进益甚微，莫说比肩最初的自己，便是百凤山中随便一小儿，都不知会比现在的她要强上多少。
凰翥一时气闷无心入定，索性收了决。
一旁的练鹊也在打坐，听见她撩动衣襟的细碎响动，睁开眼睛：“玉姐姐累了？”
凰翥露出笑：“今日玩心大起，想出去走走。”
练鹊收手放开腿：“好啊，我陪你去。”
凰翥望一望洞外：“紫长呢？怎么今日又不见他人影？”
洞外碧绿如茵，阵阵清风送来百花幽香，阳光落在洞外石台，斜斜投进一片金色日影。
练鹊也往外瞄了一眼：“不知道，一早便不见了影儿，想来又是去远处摘果子去了，索性傍晚也就回来了，今日外头天好，我们去摘花吧？养一些在洞穴里看着心里也高兴。”
“好。”
“那我们今日再比一回，比比谁插的瓶更好看。”练鹊又补充：“趁哥哥不在，我们今日盲比，不可以提前告诉他哪一瓶是谁的。”
凰翥嗓音里隐有笑意：“你还觉得是你哥哥偏心？”
“他就是偏心，每次都说玉姐姐的好看。”
“那我们今天先赌一个别的。”
“赌什么？”
“就赌你哥哥一眼便能看出来哪瓶是你的，哪瓶是我的。”
练鹊顿了顿，含含糊糊道：“我们俩风格不一样。”
凰翥忍笑：“那你是什么风格？”
“我这个叫做，凌乱美。”
“嗯，倒是贴切。”
说笑中两人已出了洞。
洞穴附近有一片广袤的山坡，每至春来，漫山遍野开满鲜花，橙的，黄的，红的，紫的交相辉映好不漂亮，等天气再暖和一些便有蝴蝶在花丛中翩飞，更是美不胜收。
练鹊环看左右，嬉笑道：“还是玉姐姐手段厉害，吓一次，附近的小妖都安生了。”
“生人入领地，他们自然是要试探一番，既能和平共处，又何必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凰翥蹲下身折了一支红花。
这事还要从他们初到阳岩岫说起。
彼时，他们并未确定要在这里定居，途径阳岩岫时正是冰雪消融大地复苏之际，望见山坡上冒出一茬茬新绿，三人临时决定停下来，等待春花烂漫。
之后，他们在附近找到了现在居住的洞穴，因住得合宜，便住过了春天，又住过了夏天，时间愈久便越是习惯，索性便再未离去。
这里也有一些小妖修炼，他们第二年春摘花时就被一只尚未化形的蛇妖埋伏过。
那小妖许是觉得凰翥身上灵气弱，便以为捡了个软柿子，不成想踢到了铁板。
当时，凰翥正蹲在过膝高的花丛中折花，春风拂拂，吹动满坡花草窸窸窣窣摇摇晃晃，小蛇妖便是借着这些动静遮掩，匍匐过来。
凰翥早便瞥到了那一截花绿，不慌不忙等着嘶嘶声到了近前欲要出击之时，她取出锥刺，利落刺出，扎在脚尖前的土地上。
小蛇妖惊得往后一缩，从花丛中露出小脑袋。
凰翥挑了挑眉，笑眼与它相对。
紫长和练鹊疾行而来，被凰翥阻止：“我自己来。”
她拔出锥刺在手中掉了个方向，小蛇妖惊慌往后瑟缩一寸。
凰翥眉眼带笑，活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今晚添一道蛇羹，这蛇胆啊，得趁活体取出，温热时一口吞下最好。”
小蛇妖吓得目光呆滞。
练鹊和紫长不消多想便明白了凰翥的心思，在她左右停下，忍笑看她表演。
凰翥又气又笑，心道：真是条傻蛇，这还不跑。
她撑着膝盖起身：“这蛇皮小是小了点，但纹路也还不错。”
在她靠近时小蛇妖终于反应过来，哆哆嗦嗦一溜烟跑了，此后但凡察觉她的气息都恨不得遁出二里地，一并连附近的小妖都被震慑住不敢随意来扰。
两人摘好花便回了洞内插瓶装饰，也由一开始的比试变成了对紫长的个人考验，凰翥的花束中有了练鹊的添笔，练鹊的花束中也有了凰翥的删减。
及至傍晚，紫长踏着残阳归来，练鹊忙一左一右抱着两瓶花趿到近前：“哥哥，哪瓶好看？”
入洞的紫长脚步微顿，左右扫了一眼：“不相上下。”
练鹊跟在身后又问：“那你猜猜那瓶是我的，那瓶是玉姐姐的。”
紫长手中抓提着巴掌宽的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挤出圆形小轮廓，他将小布袋递给凰翥，对上她略有好奇的目光，转身又打量了一遍两瓶花：“都是出自你们二人手笔，哪来是谁的一说？”
练鹊奇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洞穴内部似一个歪斜的口袋，平日里凰翥和练鹊宿在内侧石榻，紫长则歇在靠近洞口的凹壁下，洞口正对面，沿洞壁陈放了一排木架，木架上整齐摆放着碗罐，前方约莫两步的位置，用石头围了一个简易的围炉，周围散放着三个坐石。
围炉内的柴灰堆积过半，里面堆烧着一簇新火，凰翥坐在一块坐石上，将小布袋放在膝头，脸上带笑，扯开布袋抽绳，自顾自开始吃果子，边挑眼觑着两人。
紫长随意坐下：“倒也不算难。”
练鹊也坐下，仍是不服气：“那你再说说，这两瓶最初是谁的手笔？”
凰翥性子果断干脆，当舍则舍，是以她整理的花束向来摒弃不必要的修饰，多呈现简约大气之美，而练鹊性子优柔，摘到手里的每一朵花都不舍丢弃，凑到一起便难免出现不相调和的凌乱。
紫长随手指向一瓶花：“那几根杂草想来是你添进去的吧。”
凰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练鹊哼一声，起身将两瓶花放回去：“哥哥与我好没默契。”
凰翥又随手拿出个果子，咬了一口后顿住。
这果子的味道好生熟悉。
她看向手中紫红色，被她一口咬下一半，露出黄色果肉和果核的果子，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这果子他们曾在去往幽冥血海的路上吃到过，当时练鹊随口问她便也随口答了句好吃。
可那个地方距离阳岩岫足有数百里之远。
他是疯了吗？跑了数百里就只为摘个果子？！
凰翥震惊抬眼，匪夷所思看向紫长。
今日跑了数百里，那前几日呢？又是跑了多远？她竟是到今日才发现。
练鹊转头就看见凰翥如此模样，再看紫长，垂在膝头的手指不安收起，目光躲闪，双颊略有薄红。
她不明所以走上前：“怎么了？不好吃吗？”
凰翥忙敛了神色，笑道：“好吃。”
“那我尝尝。”
凰翥将袋子递过去，练鹊尝了一口问紫长：“这果子在哪里摘的？附近好似没有看到这样的果子。”
紫长藏下心头慌乱，露出笑：“我见这附近的果子你们也都吃腻了，便去远处摘了些。”
“是玉姐姐会喜欢的口味。”练鹊点头评论，忽然想到什么，朝凰翥伸出手：“给我看看，我看看有没有我喜欢吃的。”
练鹊这么一闹，紫长的笑容越发松弛：“何时又少得了你爱吃的？”
练鹊埋头扒拉半天：“反正就是没有玉姐姐的多。”
“行，下次我数着数往里头装，要不要再比对一下大小？”
“那倒也不必，不过下次我的要比玉姐姐的多。”
“行，你们今日干什么去了？”
“就出去......”
兄妹两你来我往的对话让凰翥忍不住发笑，也驱散了她心里头的那点子怪异感觉。
探进洞穴的余晖悄然离去，夜幕笼罩下来，仿佛是一瞬间，洞外只剩一片漆黑。
三人吃完果子又闲谈到明日去市集，凰翥现在已能聚气，虽不再像以前那般迫切需要食物，但练鹊和紫长总是想方设法的让她多吃一些，这几年在两人的照料下，她的身体已丰腴了许多，脸颊也养得白皙有了血色。
原本她想着灵台重铸，重新修炼之后可与他们互相扶持，也可在回百凤山之前能回报一二他们此前的情谊，可到头来，被照顾的人一直还是她。
这些年，她心中总觉亏欠，今日尤甚。
如此下去，她又何时才能有力量报仇？何时才能回百凤山？
身侧练鹊的呼吸声已平稳而绵长，她却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良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一个声音：
“小丫头，你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蛇回窝心有余悸宣讲：“那就是个大魔头，幸亏我跑得快，不然就被她开膛破肚煮了吃了。”一众小妖倒吸一口凉气：“当真？她是不是很厉害？”小蛇拼命点头：“可厉害了，我都没有靠近就被发现了，险些头都没了。”一众小妖再次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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