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散开心的蹦了下。
一句走回去，包含了多少体贴与照拂。
女君这样说，分明像娘亲说的那样，心悦一人，眼里，心里，都会装着他，哪怕是一处小小的细节，她都会包容他，会像她一样无微不至的守护在他的身边，代替她的位置，陪伴他，保护他。
花雨散黑而亮的眼弯着，跟在梁宣玉身侧，欢喜的哼着小调。
梁宣玉余光注意着，微微挑了下眉，只说走回去，就高兴成这样？
梁宣玉手拿着剑，背向身后，微微摇头失笑。
怕高怕成这样，还答应她用轻功去问心堂，看来说自己胆子大，还真不是自谦。
树林里，两人走在树荫下，花雨散偶尔指树，向女君说着品种，还说着素日挑选棺材料的路径，又说到从前因为下雨，怕雷声，只敢等雨停了，才从山洞里出来，害得娘亲带着猎犬满山寻他，他却以为是狼，又躲进山洞里，生生等到第二日太阳出来了，才被娘亲找到的事。
梁宣玉听得莞尔，“那花小掌柜有挨娘亲的骂吗？”
“嗯……”
花雨散摇头，嬉笑着，手拿着捡来的树枝，转了一圈，“娘亲说人都有害怕的事，这不是什么错，相反的，因为我懂得保护自己，她很欣慰，她说无论何时，害怕其实并不会让你变得弱小，只要无伤大雅，也不需要去刻意克服它，因为没有人是完美的，就连皇帝也是一样。”
花雨散蹦跳着到了梁宣玉面前，脚尖微微踮起。
“娘亲还说，虽然弱点不是什么错处，但是这些也只有亲近的人知道，才会真正的记在心里，只是分辨好人坏人，却不能靠这个，得靠心。”
花雨散仰着脑袋，指了指心口，心跳的很快，望着女君，黑而亮的眼极是认真。
“梁宣玉，我的心告诉我，你是一个好人，是娘亲说的可以亲近的人。”
梁宣玉低着眸，抬手拍了拍花雨散脑袋，笑了声。
“花小掌柜，很听娘亲的话，等花小掌柜再大一些，再想起娘亲说的话，或许还会有别的体悟也说不定，不过眼下来说，花小掌柜理解的也不算有错，总之不会吃亏就是了。”
“还有别的意思？”
花雨散眨眨眼。
梁宣玉笑而不语，轻轻点头。
花雨散黑而亮的眼微微升起疑惑，踮起的脚放了回去，鼓了鼓腮，“娘亲的话那么深奥吗？”
“花小掌柜娘亲之言，用意旨在辨人，但人心复杂，岂能三言两语概之，一切皆要靠花小掌柜自己琢磨，方才能真正做到辨人识人，不叫你娘亲的用心白费。”
“梁宣玉，你不能说吗？”
花雨散依旧不解，直直望着女君。
梁宣玉摇头，微笑，“不能。”
花雨散点了点脑袋，“原来只能自己琢磨，怪不得娘亲说旁人插手指点，万不能全听全信，尤其不能信好为人师的女子胡说八道。”
梁宣玉眼睛里划过丝讶色，而后轻笑，花小掌柜的娘亲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们快走吧，不然太阳落山，都赶不回城里了。”
梁宣玉道。
“嗯。”
花雨散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笑起来。
另一头，密林中赶路的两人，一个轻装简行，只拿把剑，一个背着三个包袱，在旁说着笑话，给小祖宗解闷。
十师姐说的口干舌燥，好歹是把圆了一次又一次的谎给又圆了回去，还顺带把话给带偏了。
“小师弟，你看天色也快近午时了，师姐去为你再抓只山鸡去，你先在这儿等着，师姐很快就回来。”
十师姐将草席从背上拿下来，铺在地上，将包袱全都卸下，抱着剑，轻快的松松筋骨。
“小师弟，师姐我这就去了，你可别乱跑啊。”
“知道了，十师姐。”
师岚欢有些蔫蔫的，赶了几日的路，偷偷跑下山的新鲜刺激感早消磨没了，只剩下听见师姐们说十一师姐在山下有了心上人，还要攒聘礼求娶的事的恼意，委屈，难受和嫉妒，连带着对什么都有些兴趣缺缺的。
昨夜那一瞬间的感应，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师岚欢很焦躁，只要一想到师姐们说自己爱胡闹，爱哭，还没个端庄样子，怪不得十一师姐五年了，都没看上自己，愣是一下山就有了心上人，就气的不行。
明明十一师姐在骊山的时候，也很喜欢陪着他一起胡闹，明明自己哭的时候，十一师姐一准出现，变着法的哄自己，明明自己跳进溪水里摸鱼，爬树摘果子，十一师姐都满脸笑的骄纵，没有一点像别人那样拦阻的意思，为什么到头来师姐们却说十一师姐不喜欢自己，就是因为这些！
师岚欢不能接受，更不能理解。
他觉得和十一师姐在一起开心极了，十一师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从来没有的畅快。
骊山的五年相伴，十一师姐每年都记得他的生辰，还会偷偷跑下山，给他买喜欢的小玩意儿，还会雇人上山，专门做糖葫芦给他，还会买许许多多的风筝，放在天上，哄他开心。
中秋，更是会放天灯，陪着他一起思念爹爹。
元宵还会和师姐们一起做汤圆，偷偷往他的汤圆里放铜钱，就是为了让他的心愿能第一个实现。
除夕守岁，她永远是和他一起猫在酒窖里，偷偷的拿酒喝。
还会在树下，亲自指导他剑法，让他在师姐们惊讶的眼神中，三日内，就完整学会了一整套剑法，赢得了赌局。
他搜刮了师姐们的宝贝，抱着战利品，她比谁都开心。
花开的时候，她还会编花环，戴在他的头上，笑着，掏出胭脂送给他。
花落的时候，她会带他去枫叶林，把偷偷下山买来的糕点，一整盒的都给他。
下雨的时候，她甚至会和他一起顶着荷叶，坐在池塘边看锦鲤，听着雨声滴答，笑着说下次还来。
初雪的时候，她总是会在天光还没亮的时候，敲响他的窗子，让他快来赏雪。
天冷的时候，她也从来不会忘记在早课的时候，把手炉塞进他的手里，告诉他男儿家不能冷着，不然会肚子疼。
他的第一件绣品是送给她的。
第一次好奇下水，险些淹死的时候，是她救的，后来在母亲和师姐们都反对的时候，她却偷偷在后山溪水里，教会了他真正的凫水。
那时羡慕话本上才子侠女的故事，第一回抚琴的时候，被师姐们打趣，他气红了眼，回头的时候，只有她在，她就那样带着笑，支着下巴，倚着凭栏，认真的听他抚完了整支曲子。
红梅簇簇，十一师姐是那样的出尘飘逸，她的眼里满是对他第一首曲子的嘉许。
他知道自己弹的不好，可是十一师姐这样的目光，让他真的有了种话本上才子侠女因琴相识那一幕的惊艳。
从那时候起，他越发黏着她。
下雨，必不带伞，从学堂出来，一定是蹭着十一师姐的伞，和她一道去的膳堂。
用膳的时候，他必是要被鱼刺噎的，然后十一师姐就会细细的，一点点的，极为耐心的替他将鱼刺剔干净。
他喜欢看这一幕。
看到山下妻主背着夫郎，过溪水漫过的石桥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肯用轻功，闹着要走着过桥。
十一师姐也果然像他想的那样，在他面前矮下身，笑着让他上来。
师姐们个个说他娇气，明明轻功一跃就过去了，他却非要人背着过去，也就十一师姐爱纵着他。
可师姐们不知道，他那一刻有多窃喜，得偿所愿的感觉真是比吃糖葫芦还甜。
师岚欢抱着膝，捧着腮，微微笑起来。
十一师姐就是最宠他了。
她怎么可能像师姐们说的那样，喜欢上别人呢，还要为了那个小郎君屈尊去攒聘礼。
师岚欢想到聘礼，笑意微散。
可是要是真的，该怎么办？
他的十一师姐，那么宠他的十一师姐，她要是被别的小郎君抢走了，他该怎么办？
十一师姐，那么好。
他不敢想象她的好，有哪一日会对着其他的小郎君，那不该是只属于他的吗？
师岚欢难受的要哭出来，眼泪汪汪的，巴巴的往下掉。
“十一师姐，你到底在哪里呀？岚欢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
梁宣玉在树林里走着，蓦地的下意识往身后密林望了眼。
“梁宣玉，那里有什么吗？”
花雨散跟着回头，扯了扯女君袖子。
梁宣玉收回目光，轻笑着，微微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那里，应该是错觉吧。”
话音未落。
密林中，人影拂过树梢，细微的异样声响顺着风声传来。
紧接着，一只山鸡扑棱着翅膀，飞快的窜出来。
梁宣玉眉微扬，捏着剑鞘，回身打落。
“呼呼呼，可算抓到你了。”
十师姐落下树梢，欢喜的落地，一把抓起扑棱着的山鸡翅膀，抬起眼，眼一下瞪大。
“小，小十一？！”
“你你你，你不是在洛州吗？？？”
十师姐连忙往身后望了眼，下意识松口气后，又转了回来，扯住了梁宣玉的袖子。
“快走，快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梁宣玉被这一遭弄得哭笑不得，“十师姐，后头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有，应当是我来问十师姐为何不在骊山，出现在这儿吧？”
“哪来那么多问题，总之，小十一，你得快离了这儿，不然可别怪十师姐我不帮你。”
十师姐抓着山鸡，发丝微乱，眼一划，看到了同样扯着十一师妹袖子的花雨散，惊讶的张了张嘴。
“不是我说，小十一，这和戴幂篱的那位小郎君不是同一个人吧？你你你，你那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他不是……”
梁宣玉眉心一跳，这可不能再添乱了，正要解释。
十师姐手一抬，“不必多言，小十一，师姐我懂。”
十师姐一脸我够贴心吧的神情，又推搡两把。
“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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