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中天一片无情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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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灵·缚】
符咒随着他手中折扇的挥动飞向意欲逃窜的妖怪，画着五芒星的咒文沾上它背部的同时，地面便亮起了咒文，有锁链从法阵里伸出，牢牢地缠住了小妖。
下一刻，蕴含着灵力的一击便轻而易举地将它彻底打散。
蓝白色为主调的狩衣在微风中微微飘动，黑发的，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阴阳师收拢了折扇，抬头看了看顶上的一轮圆月，月光洒在他的脸颊上，使他本来就很柔和的脸庞更加温柔。
他叹了口气，垂下头，笑眯眯地看向了身边一侧，树枝掩映的方向。
“不知道你觉得，在下这一招，使的如何？“
和他的笑容一样，是很温柔的声音。
但回答他温柔声音的，却只有沉默。
他也不恼，也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个方向。
好一会儿，那边终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动，有穿着壶装束的少女从树枝后显出了身影。
她小心翼翼地揽着她绣着贺茂家家纹，看上去有些繁重的壶装束的大袖摆，鞋底踩在地面上的枯枝时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市女笠上的白色垂绢遮住了她的脸，随着风在她面前飘动。
这繁琐的装束让她很难在这种林间穿行，不过她身体很轻盈，竟很快就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身量很小，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只需看一眼，便知道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过在富贵人家，这种年纪的少女已经要按照将近成年的闺秀一样教养了，身上便多了很多条条框框。
但她显然是这个年纪的女孩里的例外。
她一没有冲这个外男见礼，二甚至在说话的时候毫不加敬语谦称，就这样大咧咧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她的声音是小女孩惯有的，有些奶声奶气，但语气却很高傲，骄纵，却并不讨人厌。
黑发的阴阳师温柔地笑了笑，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掌心：“我虽然大概在天赋上不如你，但好歹比你大六岁，如果这都发现不了你的话，父亲恐怕是要勃然大怒的。”
他无疑是个很有礼貌的风雅人士。
但小姑娘却不在乎他的风雅，她甚至轻轻地哼了一声，说出了更狂妄的话来：“如果京都里地阴阳师都这么想，那我看他们的父亲天天都要发怒了，家中恐怕永无宁日。”
黑发少年手上的折扇‘刷’地一声打开，被他挡在面前遮住了下半张脸，声音中隐隐约约带了些许笑意：“也许，甘于人下，正是他们永是庸才的原因。”
是带笑的刻薄话。
甚至有些过分的不友善了。
之前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过这种话，当然，一般也没有人会有这样的胆气敢说出这种基本能得罪全京都阴阳师的话来。
这是第一个。
于是她撩开一点面前的白色垂绢，好奇的视线从两块白纱的间隙看向他，对上黑发少年含笑的眼睛。
这样乍然和外男对视，贺茂奈奈也不害羞，索性把白纱撩上了斗笠，露出自己的全脸，而后冲他扬了扬下巴，“唔，说的好有道理，你叫什么？”
“安倍万叶，正是《万叶集》的那个万叶。”
贺茂奈奈挑了挑眉，她年纪不大，脸小小的，白白的，更显得她浓眉大眼，像是娃娃，但天底下恐怕不会有这样眉眼都浸满高傲的娃娃。
她漆黑的，几乎透不出光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在他没有家纹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会儿：“你真的是安倍家的？虽然看那一招我就猜到了，可我之前从未见过你。”
“我父亲认为，人是要磨砺才会成才，所以我很少回京都，此前一直在外游历。”
安倍万叶回答的很诚恳，但贺茂奈奈一点也不领情：“噢，我却不觉得，你父亲错得离谱。”
若是他们的对话有第三者旁听，一定会觉得贺毛奈奈颇为无礼，甚至可以算没有家教，竟然在他面前这么正大光明地说他父亲的不是，甚至觉得安倍万叶就此发怒甩袖大概也可以理解。
但安倍万叶不但没有发怒，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他把不知何时收起的折扇抵在下巴上，点了点头：“没错，说实话，在见到你之后，我就知道他错了。不过……”
贺茂奈奈挑了挑眉，追问：“不过？”
安倍万叶笑了笑，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不过晚辈并不能忤逆长辈。”
贺茂奈奈虽然年纪小，但却也不妨碍她听出面前这个人的言下之意，她也忍不住笑弯了睫毛：“你好有意思。”
安倍万叶荣幸地点了点头：“我的确是很有意思，不过还是要谢谢小小姐夸赞我。”
说着，他顿了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如何看待我的这一招呢。”
“你比安倍家所有人都要好。”
贺茂奈奈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出了她在看到安倍万叶用咒文的那一刻的第一印象。
“那你想学吗？”
之前听他那么多次语出惊人的话都没有变表情的贺茂奈奈这一次是真的惊了：“我能吗？你父亲知道了，恐怕要罚你的。”
哪里有把自己的家的咒符教给别人的道理啊。
“我听说，安倍晴明的阴阳术尚且是向贺茂忠行讨教的，如今也只是让它认祖归宗罢了。”
安倍万叶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不再是那种公事公办的温柔，而带着一点和他本身气质完全不符的调皮，他看了一眼还未到夜空正当中的月亮，挥了挥扇子，将地上的所有符咒收入手中：“离除秽活动结束还有半个时辰，我想，教会你，应该足够了。”
*
天空中是一轮满月。
贺茂奈奈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林间。
她离开宿傩已经五天了，她杀死那三个阴阳师也已经五天了。
在此期间，宿傩一直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有意地避开零星的出现在郊野的阴阳师，一切看似都很好。
贺茂奈奈本该很满意。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百年前大妖横行的时代了，她也没法去投靠那如今只存在于怪谈中的‘大江山’或者‘海国’了，但现在她好歹有自由，可以看见一片天地了。
但是，她却发现，她的身体居然在变弱。
贺茂奈奈从来没见过鬼杀了人还会变弱的。
杀了人之后，身上的怨气明显更重了，为什么身体反而会变弱呢？
这种弱不是能力上的弱，她现在使出符咒还是一样的强。
这种弱是躯体上的孱弱，她能感受到自己四肢的疲乏，感受到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她现在身体里的活气在一点点逸散。
她感觉自己将要消散。
这怎么可能呢？
贺茂奈奈想不通，但她觉得十有八九和宿傩有关系，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让她恶心的羁绊或者别的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毕竟她不是从正常途径变鬼的……
而且很大可能这个副用只有她有，不然两面宿傩是绝对不会不来找她的。
但，即便如此，贺茂奈奈也不愿意回过头去找那个怪物。
消散就消散好了，反正这样一直孤魂野鬼似的游荡也没意思。
贺茂奈奈鼓了鼓腮帮子，有些无聊地靠在了林间的某一棵树上，透过树的枝桠看向天空中的圆月。
月色洒在她很美丽的脸上，照亮了她原本漆黑一片的眼瞳。
在这样的月色下，似乎一切烦闷痛苦都会消散。
贺茂奈奈喜欢月亮。
她靠着树，微微合上了眼皮。
然而，也许，她是不该放松的。
【言灵·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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