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一片无情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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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茂奈奈痛苦吗？
她当然痛苦。
她的痛苦看上去来源于她信任之人的背叛，但安倍万叶也终究只是她的朋友，单凭他还并不能带给她这样毁灭一般的痛苦。
她的痛苦，最深刻的痛苦来源于她已经不再是人，尽管她也并不是鬼，但【半人半鬼】，使她站在此岸与彼岸的交界上，茕茕孑立，她苟活，苟延残喘，无人可以让她死亡，连她自己也寻求不出解脱之法。
她在人间游荡，往昔的归处却已经不再是归处，而唯一的归处却来自使她落入如此地狱的怪物。
而如今，给与她如此痛苦的怪物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坐在那累累白骨之上嘲笑她的凄惨。
贺茂奈奈只感觉有怒火。
这是无能者的狂怒，因为无法反抗，无法用武力智谋反抗这带给她深重悲哀的怪物，所以她只剩下了愤怒。
她很年轻，胸腔里的怒火像是她原本该有的生命力一样源源不断，伴随着她被人看见最落魄之时的难堪一起迸发。
她从不会沾湿衣服的血水中站起来，抬眸，代表软弱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但她浑身上下却全都是尖刺，看不出半点软弱。
贺茂奈奈愤怒，她一双眼眶周围带着一点红色的眼睛瞪大，嘴唇紧紧抿着，鼻翼微微皱起，眉毛向下压，她很尖锐，很冲撞，她抬手，指向高处睥睨她的怪物。
“我的凄惨难道不都是拜你这个怪物所赐吗！你杀了我！现在却还有脸来嘲笑我！”
她怒吼，甚至称得上咆哮，这是贺茂奈奈从未做出过的举动，尽管她是京都中数一数二特立独行的大家小姐，但多年来的教导，让她绝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
这实在和她的身份不搭边，往日里也绝对不会有人胆敢这样惹怒她。
她并不是冷静的性格，但总是傲慢，正因为傲慢，所以她不会仪态全失，但现在她的愤怒显然已经远远超出她的傲慢。
她现在已经忍无可忍，她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把残留的，让她看上去软弱的泪水一并擦除，于是她的脸上只剩下了尖锐。
被这样对待的宿傩只是挑了挑眉，上下审视了一下站在底下的年轻女孩：“噢？你不怪自己太弱，反而要来怪我太强吗？”
伴随着他未完的话音，他已经闪身至她的身前，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他的身量很高，于是可以轻而易举把贺茂奈奈高高举起，把她的脖颈捏的咯吱响，让她姣好的，眼角还泛着一点薄红与泪意的脸泛起更重的红，流下更多的泪。
有月华从她手上的折扇上倾泻，但却并不入两面宿傩的眼，更何况他已稍微提了一点精神，那倾泻的灵力无法再擦破他哪怕一点皮，只需一挥手，便散的了无影踪。
就如同虚无的月光。
“你可真让我讨厌……如果不是杀不了你……”
他低垂下眼眸，四只眼睛一齐低垂，厌烦是不加掩饰的厌烦，窒息感让贺茂奈奈下意识的用手攀附上他的手。
年轻的少女有一点指甲的，细长脆弱的手指在他的虎口和指缝之间努力，妄图拉开一些缝隙，然而不过是无用功。
她还太年轻，人类女性的身体让她根本没法在力量上反抗这令她憎恨的怪物，但所幸她的眼睛，双眸之中的愤恨并不因为窒息感带出的水光而衰弱半分：“我也……也是……”
有生理性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滴落在两面宿傩有着刺青的手背上。
宿傩看了狼狈的少女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却也松开了手，任由她落回地面，扶着脖颈呛咳两声。
他用手指拂去那手背上的水渍，看着刚刚还濒死垂危的贺茂奈奈迅速的恢复生机，他嗤笑一声，不知道在笑谁。
“我要出去。”
这是还在用力地喘着气的贺茂奈奈从牙缝里逼出来的话。
不情不愿，半点没有求人的姿态。
然而，这对她而言，对这个刚刚差点被宿傩杀死，之前也曾被他杀死无数回的贺茂奈奈来说，却已经是极其大的退让了。
但宿傩却并不领情。
他只是垂下赤红的眼，他离她很近，因而可以把贺茂奈奈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那你自己出去。”
贺茂奈奈的眼瞳缩了一缩，她咬了咬嘴唇，站起来，但既便站起来，她还是差了宿傩好一截，但她也不怵，反而踮着脚逼近他，咄咄逼人：“你不放我出去，我怎么出去？你之前答应过我让我——”
“我记得我只答应过你一次，我已经放你出去了，现在，可是你自己闯进来的。”
宿傩打断了她的话，他一向冷嘲不屑的脸上竟然浮上了一些笑意，他看着尽力逼近他的‘人类’，微微俯下身，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
以并不太重的力道。
“所以现在，我拒绝。”
贺茂奈奈抬眸，在那纯黑色的眼瞳中，两面宿傩可以很轻易地看见她的愤怒和隐藏的无措。
当然，还有眼膜上倒映着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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