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19章
这间旅馆，靠近早市。所以天才蒙蒙亮，克劳拉就被嘈杂的人声唤醒。
她拉开一些窗帘，看到了楼下往来运货的人群。又确定了一遍墙上的时钟上显示的时间——将近早上5点。
对于一位贵族老爷来说，早上7点前起床就是十分勤奋的了。克劳拉的学校通常9点才正式上课，所以她平日里的起床时间都是7点，哪怕最近早起赶路也是6点以后的事了。
克劳拉一直觉得自己算是十分勤奋守礼的贵族，但这些平民从城外的乡下运货赶来城中，恐怕要起得早得多吧。
他们起这么早，想必赚到钱的也不少，克劳拉如此理所当然地认为。
太嘈杂的环境，克劳拉已经无法入睡，索性离开房间去敲菲米娅的门。
菲米娅惊讶于她的早起，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定的旅馆对于两位贵族来说，确实有些不够档次。
“抱歉，小姐，我平日里住在这，也是为了方便采买完货物不做停留，迅速赶路。”菲米娅边整理衣着，边向克劳拉解释。
克劳拉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没关系，菲米娅，偶尔体验一下这种生活也是一件新鲜的事。”
她提出随后想要和菲米娅一行人一起前往采购，菲米娅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气势汹汹地将还在睡梦中的伊登也敲醒。
半小时后，轻装简从的几人终于来到市集中。菲米娅带着雪莉与另外两位男仆前往采购，克劳拉则拉着无精打采的伊登到处穿行，左顾右看。
昨晚她睡前想了良久，关于如何改变自己的，以及改变他人的命运这件事。思来索去，还是决定先好好发展改善领地，让税收多起来。
毕竟德文希家比起其他贵族实在不算富裕，昨日她在帕西男爵家中就感受到了，这位男爵可比伯爵府有钱多了，招待他们的食物重盐有蜂蜜，甚至下午茶是来自遥远东方的万金茶。
总之有钱后，能做的事会更多，或许她到时候可以修缮一些房屋，用于收容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还可以想办法改善一些平民的生活，让他们不急着将家里的女儿嫁出去。
对于如何发展领地这件事，克劳拉也没太多头绪，隐隐觉得或许她应该买一些奴隶带回去。
伯爵领的人口并不多，按照税收官回报的数据，只有6万人上下，连王都的总人口都比不过。
帝国总共拥有42个郡，克劳拉估计德林郡是哪怕不是人最少的，也是倒数几名了。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曾经的边境伯爵领土拥有的领民数。
总之，克劳拉经过几方询问，靠着路人指路，终于来到了这座城市的奴隶市场。只是她刚一进去，就觉得十分不适。
这片街区两边没有店铺，而是支起大量棚子，又在建筑物的夹缝之间，因此显得昏暗脏乱。
市场里也并不热闹，来此挑选货物的人很少。路边摆放着大量牢笼，里面关着一个又一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人们，他们麻木地蜷缩着。
克劳拉眼尖地注意到，昨日那名在城门口乞讨的老人也在其中。
同时这些卖家看她与伊登的眼神也很奇怪，似乎在估量着他们的价值。
周围环境的改变，也终于让一直神游的伊登清醒过来，他在这些不怀好意和谄媚眼神中不自觉停止腰板，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他小声地询问克劳拉，“若拉，你怎么带着我跑这种地方来了——”
“领地缺人，一路上就这么一个大城市了，想着挑一些健壮的奴隶带回去。”
只是克劳拉没想到，这里的奴隶实在谈不上健壮，能不能活着跟他们回到领地都难说。
伊登也觉得补充一些奴隶并不是坏事。在这个国家奴隶完全属于他们的主人，主人不需要为他们提供任何报酬，只需要提供少量的食物和简陋的住所。
不像平民，如果他们在这个领地过得不适，可以举家搬迁到亲戚生活着的领地。
奴隶除非得到主人赦免，获得平民身份，不然他们这一辈子只能在领地做工，他们的孩子出生也仍然会是奴隶。
于是伊登拿出贵族的做派，高高在上地询问着这些卖家，哪里能够买到健康强壮的男奴，他强调到一定要是足够强壮的，钱不是问题。
一开始这些卖家还以为两人只是普通的小贵族，如今两人如出一辙的高傲眼神与不同寻常的容貌，倒让被问话的卖家连连点头哈腰，告知他们强壮男奴的购买处，还不忘推销自己所带的奴隶们。
伊登有些兴致缺缺地打量着这些麻木且瘦弱的奴隶，拉着克劳拉直接离开。
倒是克劳拉心中虽有同情，却也知道自己无力买下这些人，即使买下他们，自己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存活。
“伊登，你说以后会不会哪一天，世界上再也没有奴隶？”克劳拉认真地思考着。
伊登目不斜视，嘴上却无情地道：“不可能的，若拉，只要国王和贵族们需要，总会有大量无法生存的人自愿变成奴隶。”
“那万一没有国王和贵族呢？”
“那也不可能，只会是有钱的把没钱的变成奴隶。不可能大家都一样有钱，你是清楚这一点的。”
克劳拉叹口气，没钱就等于没有自由沦为奴隶，该如何让这些人变得有钱，显然她也毫无办法。
继续往里走后，奴隶的健康状态好了很多，也逐渐有了女奴的身影。见到两人，不少奴隶眼中眼怀期待的望过来，克劳拉不忍地别过脸。
“至少，在德林郡我不想看到这种买卖，也想让奴隶过得更好一些。”她说。
伊登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德林郡的话她可以自由做主。
一直到市场最深处，他们才见到想要的强壮的男奴，这些男奴身上带着厚重的枷锁，还充斥着伤痕。伊登与这些卖家们攀谈着，克劳拉挽着他的手臂，四处打量。
“一口价，一个成年男奴5金，这些可都是壮劳力，买了绝对不亏。”
这也太贵了吧，克劳拉腹诽，在伯爵府，除了管家菲米娅一年能获得10枚金币外，其他仆人薪资在1金到5金不等，根据他们的职位。
一个男奴居然顶得上菲米娅半年的薪水了。显然这些卖家把两人当成了冤大头，伊登微笑着又与这些人议了一会价，对方咬死不松口后，他表示先随意逛逛，便与克劳拉一起离开。
“这些人分明看我们太年轻，故意坑我们。”克劳拉抱怨着，“快走吧伊登，这里空气也太差了。”
伊登问她不买了吗，克劳拉摇头否定，虽然她确实想弄些人手，但实在不愿将钱花在这些鬣狗身上。
显然伊登也这么认为，两人只得往回走，有卖家似乎想强留他们，但伊登无意间亮出了昨天男爵为讨好两人而赠送的精美挂坠，似乎是可以在城中畅通无阻，住宿餐饮都能免费的特殊通行证。
伊登对于此类赠品向来来者不拒，尽管克劳拉觉得欠下了人情，要求他之后必须回礼。伊登有时觉得克劳拉有些不知变通，现在这件挂坠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两人离开阴暗的小巷后，克劳拉松了一口气，表示想要即刻和菲米娅他们汇合，并且离开赶路。
随后她余光瞄到不远处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而此人，似乎跟随他们已久。
伊登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同样看到了畏畏缩缩在阴暗处的人影。他与克劳拉对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准备离开。
瘦小的身影，抬高声音，叫住两人，“两位大人！两位大人！留步啊！”
“什么事？”克劳拉停下脚步询问他。来人先是偷偷观察着伊登的神色，克劳拉不耐烦地又问了一次，他才连忙开口，声音谄媚，
“听闻两位大人想要买些强壮的奴隶，小的这里有些情报——绝对是健康且便宜的奴隶，而且还有女奴，只是……”
伊登冷哼一声，给了他两枚银币。
似乎觉得有些少了，瘦子又左顾他言，想拿乔一下，伊登直接拔出了佩剑，
“你知道的，一位贵族老爷当街杀人，不会有任何后果，尤其是一个企图抢劫贵族的老鼠。”
瘦子这才哆嗦着将他所知道的情报全盘托出:一位艺高人胆大的商人，用肮脏的手段抓住了一整个蛮族部落，并且准备将他们卖到王都去。算算路程，今日他们就会途径这里。
“都是些身强力壮的低贱蛮族！不论是种地也好，打仗也好都是能手，据说还有将近两百名生育年龄的女奴。”
克劳拉问出大致方位后，便让伊登收回佩剑，放了瘦子。
伊登有些忧心地提到，蛮族奴隶野性难驯，恐怕带回领地会生事端。而且听方位，这些奴隶正是从伯爵领附近抓来的，他担心将这些人买回去跑了怎么办，花了钱又不讨好。
克劳拉却说，“非要说蛮族，德文希的先祖，与我们的母亲的先祖最初难道不也是来自德林山脉附近聚集的部落吗？”
“况且来自德林郡附近不更好吗，就说是我们的领民，合理正当的理由把人给带走。”她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还是得给些钱。”
合理的手段将奴隶们带走当然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但得罪一位道德感低下的商人代价也不小，尤其是对于贫穷的领地来说。
与菲米娅等人汇合后，克劳拉将她要去做的事告知几人，菲米娅叹口气，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若说世上谁比兄妹彼此更了解他们，那就只有菲米娅了，她已经看出了克劳拉逐渐坚定的自我，同时，她也确信伯爵阁下也一定看出来了，却选择了放任与支持。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可说的，兄妹二人的未来终究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她只是从指引者变成了辅助者，最终会成为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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