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五月刚过，学校里的紫藤花已然凋零，取而代之的是大朵大朵盛开的绣球花。

今日下午将举行最后一场毕业舞会，但上午时陆陆续续有三年级的女孩们回到学校，与老师同窗告别。

她们有的人或许会留在王都，更多的将要会回到父亲或是丈夫的领地。

“小姐，您不等艾洛薇小姐一起吗？”今天跟随克劳拉来到学校的是安娜。

雪莉到了嫁人的年龄了，尽管克劳拉再三挽留，她的家人仍不断要求她回家相看人家。

克劳拉抱着厚厚的几本书，在艾洛薇来之前，她更想先去藏书馆将这些书还完。

一想到回到领地后，庄园中里的藏书远不及学校的多，克劳拉就恨不得今天一整天待在藏书馆，而不是去参加舞会。

还书时，管理员简妮女士与她闲聊，“噢，亲爱的，如果你实在喜欢这些书，或许你可以考虑婚后回学校任职，藏书阁永远对你开放。”

“谢谢您的建议女士，我会考虑的。”克劳拉将书一一放回原位，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再回王都。

“瞧我这记性，”简妮女士笑道，“王宫的藏书可比学校的多得多，将来你可以在里面看个够！噢，未来的殿下们想必会像他们的母亲一样爱看书——”

克劳拉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简妮女士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从书桌后走过来，“亲爱的——还记得你去年曾经问过我，藏书馆内是否有记载植物相关的书籍。”

她示意克劳拉跟上，克劳拉连忙跟在她身后，

“事实上，这本书并不能外借。但前些日子，我与凯瑟琳夫人提到这件事，夫人说如果是你的话那大可将它交给你。”

简妮女士说着带着克劳拉来到二楼，并在一个角落，打开一扇几乎与墙融为一体的暗门。

小房间内似乎很久无人造访过，昏暗的煤灯光线下肉眼可见大量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

克劳拉借着这微弱的光，环视着这个小房间。书架上摆满了陈旧的书籍，有一些书名不属于克劳拉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甚至还有不少羊皮卷。

她很好奇，但知趣地没有随意触碰，这些或许是历代国王口中的禁书，但被保存于此。

“就是这本书，你可千万要藏好，收进你的箱子里，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简女士终于在角落里翻出了一本书，郑重地交到克劳拉手里，

“若是你想找到它的另半本，或许可以去询问殿下——若是还没有被销毁的话。”

这与其说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一个小册子，由多张羊皮纸合订在一起。克劳拉注意到封面撰写着作者的名字——玛丽·温斯顿。

“玛丽王后？”她喃喃道。

简妮女士告知她这是玛丽王后就读于海伦女校时留下的植物绘本，详细记载了她在学校里以及王都各处所见的植物。

但玛丽王后被处死后，她所有的一切都要求烧毁，但凯瑟琳夫人作为她的同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保留了这本画册。

“另外一本，记载的则是芙洛花园里的植物，玛丽搜集了大量的外地植物，并将它们一一记录，她常说未来想要去世界各地旅行、画画……”

简妮女士神色带着惋惜，很快她就止住话头，毕竟玛丽王后是不可讨论之人。[1]

克劳拉珍惜地环抱着这本书，再三向简妮女士道谢后，她悄悄离开了藏书馆。

玛丽王后，尽管众人口中的她大多时候是恶名，在熟人的记忆中，她却是一位热爱植物热爱画画的美丽少女。

这样一位美好的女性，她的结局却如此悲惨，克劳拉想要了解她的同时，却也更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的结局。

找到安娜时，克劳拉发现艾洛薇也在，并且在与安娜交流，艾洛薇难得地情绪有些激动，朝着安娜说了些什么。

但安娜只是摇头，这让艾洛薇似乎神色有些愤怒。克劳拉不禁停下脚步，心中疑惑着，安娜怎么会和艾洛薇认识，似乎还很熟悉的样子。

只是两人很快恢复平静，不再交流。克劳拉这才走上前，和艾洛薇打招呼。

“中午好，艾洛薇。”

“克劳拉，亲爱的，你怎么没有去和其他人告别——你手里拿着什么？”

克劳拉打开安娜拿着的提包将画册放进去，并严实封好提包，“简妮女士送我的毕业礼物，吩咐我让我回家再看，会有惊喜。”

艾洛薇佯装嫉妒，“女士们可真是太偏宠你了——”

克劳拉一笑置之，她能获得学校老师的关注，纯粹是因为她王子妃头衔。或许不久后，她与安德鲁殿下退婚，王都对她的风评又会彻底改变。

不管如何到时候她已然不在王都了。

“走吧，该去用餐了，之后的舞会或许我有幸邀请艾洛薇小姐成为我的舞伴吗？”

“你的荣幸，不然你还想和哪家小姐一起跳？”

路上，艾洛薇终于提起了五月节晚上的事，表明会在舞会结束后再告知给她。

克劳拉忽然有预感，之前艾洛薇与安娜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在争吵，只是不知道到安娜又为何会参与到艾洛薇的计划里。

两人很快到达餐厅用餐，餐厅里除了讨论离别与毕业后结婚的事，更多的在讨论艾林的事。

尽管艾林并未与伊登订婚，但他现在已经主动揭露自己的身份，与原剧情里的时间点差不多一致。

“艾林阁下居然是一位男子！”

“天呐，难怪他成绩如此优异。他可真可怜，为了在夫人手中活下来，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他就是一个骗子！拜托不要被他迷惑了。”

对于他各种评价都有，王都的贵族们也在观望这场侯爵家的斗争。

但克劳拉知道艾林的结局，很快他就会被国王选为内侍，并不断往上，直到成为皇室委员会的一员。

现在，克劳拉忽然问了一个问题，“男子更优秀，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事实上这一年她凭借自己努力，不少科目成绩都已经超过了艾林，但没人在意她的努力，他们认为这是王子妃必备的素养。

“亲爱的，真高兴你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艾洛薇停下手中的刀叉，“倒不如说他们被要求更优秀一些，而女性只被要求享乐，不是吗？”[2]

女子出生在贫穷的家庭，被要求嫁给富裕的人家，出生在富裕的人家，则被要求嫁给门当户对或是更富裕的家庭。

一家人都盼着靠嫁女儿能获取更大的利益，克劳拉不明白，这怎么会是被要求享乐？

玛丽·温斯顿成为王后的生活难道是享乐吗？那些平民女子婚后被要求做农活或者做其他的事只为了赚钱养家，难道也是享乐吗？

“看来你并不赞同我的看法，”艾洛薇换了一种说法，“你看，我们学习马术只要求学会，马术课上通常也是骑着马跑两圈就会被女士夸赞。”

“男人们可不一样，他们被要求熟练的操控马匹，还要会骑射。诸如此类的还很多——当然我们被要求更加精通诗词歌赋，这和治理国家管理内宅有什么关系吗？”

克劳拉反驳，“女子天生不适合骑射，我们对文字对文书处理方面才更加优秀，各有所长所以要求不同，这是合理的。比如女士们可不会强行要求你唱出优美的曲子——毕竟你总是不在调上。”

“你说得对，既然我们在文字方面更敏感，那为何市面上的书籍大都是男作家所作；既然我们更擅长处理公文，那为何宫廷之中没有一位女性能够参与这些事——当然王后拥有这项权力，但也不被允许插手国家政务，仍然局限在陛下的家事上。”艾洛薇一口气说了很多，

“亲爱的，你就承认吧，女人不被允许做这些事，是因为在男人们看来这些可都是相当劳累的工作，女人只需要在家中享乐即可。”

两人的争论，似乎引来了几位女士的注意，尽管她们的声音并不大。

艾洛薇只好表示以后再讨论这些问题，现在或许她们应该将心思放在食物上。

克劳拉仍然不赞同艾洛薇的说法，不管如何养家糊口、管理内宅这些可不是享乐。至于艾洛薇所说的女性不能参与那些工作，也只能说明是制度的问题。

或许我应该改变这些制度，让女人们能够拥有更多的选择？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克劳拉就否决了它，她现在可自身难保，改变自己的结局都难说，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管别人。

“……毕业后，仍希望你们谨记校训:保持思考，保持理智。海伦女校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凯瑟琳夫人致辞后，舞会才正式开始，但音乐响起后，却迟迟没有贵女们进入，大家都笑闹着让凯瑟琳夫人跳开场舞。

其他女士们善意地望着这一切，凯瑟琳夫人重重咳嗽几声，最终是简妮女士主动邀请她进入舞池，她才屈尊跳起了开场舞。

“真是太不体面了——在这种场合打趣老师，是贵族应当有的礼仪吗？”

“噢，夫人，仅此一天，原谅这些孩子吧——”

艾洛薇拉着克劳拉也加入舞池，“别沉着脸克劳拉，这种日子要开心才是。”

她主动跳着男步，不得已克劳拉只好随着她跳女步。

“方才的话题，既然你我不能彼此说服，那就握手言和吧。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们只需要知道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什么敌人？”两人随着音乐旋转着，克劳拉刻意地想要争夺回男步。

“他人的看法。”

艾洛薇并没有让她得逞，两人交换舞伴又回到彼此身边后，仍然抢先跳起了男步。

“要改变别人的看法很难。事实上，正是因为众人觉得女人应当嫁人，男人应当承担家庭责任，所以每个人都应该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你不想改变这些固执的想法吗？”

“不，人的想法很容易改变。正如玛丽王后，前一天她还是受人爱戴的王后，后一天她就要被推上断头台，人人唾弃。”

新的舞曲开始了，克劳拉终于夺回了主动权，“比起改变他人看法，或许更需要完善的制度，明确这些事就应该由女人完成——”

两人旗鼓相当的舞步，引得其他贵女们纷纷鼓掌赞扬。

这曲结束，克劳拉与艾洛薇互相行礼后，重归于好，来到点心区。

“克劳拉，世界上总有擅长骑射的女子，也会有不擅长文学的女子，你这样何尝不是固执的想法？当然我不否认完善的制度也是必须的。只是过于绝对可不是好事。”艾洛薇说道。

克劳拉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没必要为此争吵，这些事上难有对错之分。谢谢你艾洛薇，这一年里你帮我的实在太多了。”

她没有告诉艾洛薇，不久后安德鲁就会帮助她回领地，打算出发前再写信告知，希望到时候艾洛薇不会生她的气。

艾洛薇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

回去时，艾洛薇特意邀请克劳拉乘坐她的马车一起回家，“来吧，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和伊登解释过后，伊登体贴地让她快去别让朋友等太久。克劳拉这才坐上艾洛薇的马车。

艾洛薇拉住克劳拉的手，神色变得严肃且沉重，“克劳拉，如果你不想参与我的计划，现在直接和我说不，我绝不会强迫与你。”

“但如果你选择加入我，而我将一切告知你后，你绝无可能再退出了。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克劳拉与她对视，因为她眼中的凝重与她的话语，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拒绝。

艾洛薇看出了她的迟疑，眼神黯淡了一瞬，很快又笑起来，“我们还是朋友。”

“不用了——你直接告诉我吧。”克劳拉坚定地说，“不管如何，我都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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