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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腿有些发软,后背也被冷汗浸透了。

老天不仅要让她死,而且要让她在恐惧中自己走向死亡,所以才给她安排了这么一场幻觉?

这么说,她这次没死,之后可能还会出现同样的情况,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幻觉等着她——毕竟是天道,杀人不用刀。

“你怎么了?”夏禅手上的力气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皱起眉头,盯着虞秋问道。

徐莞已经下课很久了,她一直在一楼等着虞秋,小姑娘就站在电子琴教室的窗户外面,夏禅一抬头就能看到。

经过这些时日与虞秋的相处,他对徐莞也有些印象,看着徐莞东张西望的样子,夏禅不禁有些疑惑。

明明虞秋已经上楼了,为什么徐莞会在一楼等着她?

夏禅将徐莞带到了电子琴教室,让她坐着等,然后自己便上了楼,可他在二楼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虞秋的身影,几个等人的家长见他似乎在找人,便热心地出言询问。

“你说那个穿着黄色上衣的小姑娘啊,我有印象,她刚刚上楼了,还差点在楼梯上绊倒。”一个女人说道。

夏禅道了谢,便迅速地往楼上走去。

少年宫一共有五层,他就这样一层一层地找着,可每层楼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最后,夏禅终于在天台找到了虞秋。

当时的虞秋呆呆地望着前方,还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任他怎么叫也不回头,眼看着虞秋就要掉下去,夏禅只好几步上前,直接拽住了她。

而在虞秋被他拉住之后,才如梦初醒一般回头望向他。

“你来这里干什么?”夏禅问她。

面对夏禅探究的眼神,虞秋吞了一下口水,随后才说道:“我就是上来吹吹风,下面太闷了。”

她不想将真相说出来,所以才随便给出一个不算高明的谎言,从夏禅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连半个字都不信。

可对于虞秋来说,就算她最后注定要死,她也不希望李云渊知道原因。好不容易活过来了,既然已经将过去的事情都忘了,那又何必让李云渊背负着沉重的真相继续生活呢?

见虞秋不想多说,夏禅便也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他叹了口气:“快去吧,徐莞等你好久了。”

他注视着虞秋,看着她若无其事地离开,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移开目光。

刚刚他好像听到虞秋说了一个名字,叫什么……李云渊?

虽然夏禅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一个叫李云渊的人,可这不妨碍他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他与虞秋见面的次数并不多,除了千年前他曾被虞秋救过以外,在虞秋轮回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几乎仅限于最近这几天在少年宫的时候。

当然,在虞秋小时候两人倒是也见过,可当时的夏禅还说不了话,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流。

夏禅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

虞秋浑浑噩噩地下了楼,她浑身冰凉,一直到牵着徐莞的小手往外走时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平平安安地过了十几年,她甚至忘了自己的过去,早在李云渊的魂魄被封到玉蝉里的时候她就应该死了,若不是当时出了什么差错,她又怎能活到现在?

想到之前与同学兴致勃勃地讨论自己将来要去上哪所大学,虞秋忽然就觉得有些讽刺。

“姐,你怎么了?”察觉到了虞秋的心不在焉,徐莞有些担忧地牵着她的手晃了晃:“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吃冰淇淋吃的。”虞秋随口回道。

“怎么又趁我不在去吃冰淇淋!”一听这话,徐莞就不乐意了:“又是小蝉老师请你吃的?之前听翟慧说过,当时我还不信呢!”

说完之后,徐莞将虞秋的手一甩,然后气呼呼地往前跑去。

“诶,不就是个冰淇淋嘛,你想吃什么味道的,我请你。”虞秋啧啧两声,快步跟了上去。望着徐莞毛茸茸的小脑袋,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舍。

千年前,她孑然一身,李云渊可以说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当时的她为了能让李云渊活过来,自己说死就死了,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亲人朋友,想到自己可能过不久就要死了,心里倒还有些难过。

千年前做出的决定,任她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天道有常,李云渊既然活过来了,那她肯定是得死的。

不过,只要李云渊能活下来,那她便也不会后悔。

……

那天之后,虞秋依旧会在徐莞学画画的时候去找夏禅,而夏禅也跟往常一样,两人似乎在冥冥之中形成了一种默契,谁也没有再提起虞秋差点从天台摔下去这件事。

在知道自己说不定哪天便会死了之后,虞秋每天要么花大把的时间和家人呆在一起,要么就坐在电子琴教室盯着夏禅,一盯就是好久,仿佛少看一眼就算是亏了。

最开始的时候,面对虞秋灼热的目光,夏禅总是有些不适应,眼神也有些躲闪,时间长了,他倒是也能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跟虞秋交流。

少年宫的院子里种着几颗桃树,到了夏天,树干上就会有蝉趴着蝉鸣,电子琴教室就在一楼,能将外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有时虞秋便会将凳子搬到窗户旁边,一边听着外面的蝉鸣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夏禅说着闲话。

“其实我很喜欢蝉的。”虞秋单手支着头,斜睨着夏禅说道:“我小的时候曾经在少年宫的院子里挖出一只蝉的幼虫,要不是我爸拦着,我肯定就把它带回家养着了。”

听到这里,本来正弹着琴的夏禅便抬头望向她。

“那只蝉可好看了,虽然幼虫没有翅膀,可它通体都是淡青色的,与其他的蝉都不同。”虞秋回忆着过去的事,微微翘起嘴角:“当时我把它从土里挖了出来,就放在那个石阶上。”

隔着窗户,虞秋远远地指了一下院子里的石阶:“当时我每天都来少年宫,逼着那只幼虫蝉鸣。”

“……可幼虫是不会蝉鸣的。”夏禅笑了笑,他看着虞秋白皙的侧脸,像是也想到了什么往事。

“当时我可不懂这些,那只蝉就像玉一样,要不是它是只活蝉,我甚至以为……”说到一半,虞秋瞟了一眼夏禅脖子上系着的黑绳,黑绳的端头挂着一只玉蝉,这块玉被夏禅塞到了领子里,让虞秋看不真切。

当时的虞秋才四五岁,那时的她才刚从墓里爬出来没多久,千年前的往事对她来说不过是不久之前发生的罢了,在那时,她迫切地寻找着李云渊和那枚玉蝉,甚至连一只小小的幼虫都不放过。

“啧,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吃油炸知了猴的,要不是那只蝉太漂亮,说不定早就进我肚子了。”

听到这话,夏禅的脸色突然一变:“油炸知了猴是什么?”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知了猴就是金蝉,小时候我爸经常做给我吃的,用油一炸,那叫一个香酥可口,反正非常美味。”说到油炸知了猴,虞秋砸了咂嘴,露出一副向往之色。

当初被那个女警收养了之后,她自然也是多了个爹,女警无法生育,于是她便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孩子。

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对虞秋很好,每到夏天晚上,虞秋便会跟着爸爸去捉知了猴,然后回家炸着吃。

听完虞秋的解释之后,夏禅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一阵疼痛——虽然他是只玉蝉,可听了同类的遭遇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共情了起来。

虞秋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点,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但等我长大了之后,就不再吃油炸知了猴了。”

“为什么?”

“你知道吗,蝉在蜕皮变成成虫之后,生命很快就会结束了。”在说道“生命结束”这几个字的时候,虞秋顿了一下。

“在秋天到来之前,蝉只能活几十天,而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它们还需要找到自己的配偶。”

虞秋望向夏禅:“蝉在土里等了那么多年才换来这几天的时间,想到这里,我突然就舍不得吃什么油炸知了猴了,比起进我的肚子,不如让它们完成自己的使命。”

夏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了进来,夏禅突然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晃眼,晃得他眯了眯眼睛。

“说了你可能不相信。”虞秋突然站了起来,她走向夏禅,在他面前站定,而在这个过程中,夏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虞秋,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当时我捡的那只幼虫跟你戴着的玉蝉很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蝉,觉得很神奇,所以才记了这么久。”

对上虞秋的眼睛后,夏禅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连带着紧贴着皮肤的玉蝉也有些发烫。

“那很好啊。”他认真地说道。

世界上这么多人,却只有你找到了这只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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