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信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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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夜荒唐到天际泛白，骆宁才放过了秦婉，翌日，两人便齐齐睡到了近午时才醒。
不过，他们既没有公婆需要拜见，也不用回门，赖床到什么时候也没人管。
“真不想明日就去衙门。”温存了一会后，骆宁搂着人哀怨，春宵苦短日高起，他现在是愈发理解君王不早朝的苦处了。
秦婉轻笑道：“陈少卿已算是发了善心了，要不然今日你就得去点卯。”
骆宁叹了一声，帮她揉着酸软的腰。
“阿宁，”过了片刻，秦婉忽然又道，“我想去信王妃的雅集。”
骆宁的手顿了顿，立时明白了她想做什么，秦婉想以自己的方式缓解他被弹劾攻讦的压力，可是……
他斟酌了一下：“我现下官阶太低，只怕你去了会受欺负。”
秦婉转过来面向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
“阿宁，在你心里，对我好，就是让我什么也不做，只在家里眼巴巴地等着你处理好一切么？你追我回来，还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就只是为了让我日日在家里担心你么？在你眼里，我不能与你同心断金么？”
骆宁被这话问住，与她对视了好一阵后，蓦地，将脸埋到了她颈间，清润的声音笑起来：“是我错了，是我狭隘了。夫人这般冰雪聪明，怎可被拘于内院，怎可委屈做个金丝雀儿？”
是啊，是他想岔了，真正对秦婉好，应该是让她与自己站在一起才对，让她想做什么就有底气做什么才对。
秦婉被他高挺的鼻梁弄得有些痒，纤润的肩头缩了缩，亦莞尔笑了：“就是不知道信王妃愿不愿意帮忙了？”
骆宁抬起脸沉吟了一会儿，“赵七去说，王妃应该会配合。”
“他们俩……”秦婉仍有些忧心。
骆宁叹口气：“我也不清楚他们什么情况，总之是一团糟，不过不管关起门来怎么样，明面上，赵七和王妃还是会给对方尊重的。明日散衙我就去找赵七说这事，别担心。”
这般说定下来，秦婉便又在他怀里静静依偎了一阵，虽然前路未卜，艰险难料，但此刻，两人心里都没有了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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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骆宁去上值，夜里回来便告诉秦婉，赵珣已答应了当晚就与王妃商量雅集的事。
又过两日，秦婉正在书房中练字时，收到了信王府家仆送来的雅集宴帖，雅集定在三日后。
她收下请帖，言了谢，立刻回书房开始写小词——参加信王妃的雅集，不仅是为了借信王和信王妃的威信，为了表明她和骆宁堂堂正正的关系，来抗衡乱/伦的流言，更重要的，是要想办法将她罪臣之女的身份所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说到底，皇帝现在迟迟不对囤炭案的事表态，是因为案子里牵涉了外戚和宗室，影响甚大，故尔一时还没拿定主意，但结案毕竟是迟早的事。
而无论皇帝最后倾向曹王哪边，曹国舅一派都不会轻易放过骆宁，她和骆宁的关系如何定性，骆宁的仕途会怎么样，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那么皇帝会在意她和骆宁究竟是不是真的乱/伦吗？根本不会。如果皇帝仍旧如殿试时那般欣赏骆宁，那么他们就没有乱/伦，如果皇帝不喜甚至厌恶骆宁了，那么他们就乱/伦了，且这乱/伦足以毁掉骆宁的仕途。
而影响皇帝欣赏和厌恶的因素之一，且是关键因素，就是骆宁是否真如曹国舅和陈少卿所说，对朝廷不满。
其实，只因为娶了她，就指责骆宁质疑当年波及了上万人的谋逆案，指责骆宁质疑她父亲秦珩被错判，实在是牵强又胡扯，可帝王心思大约就是如此敏感，越是冤案，越是容不得质疑，也越容不得臣子私下不满。
因此，秦婉要通过信王妃和其他贵女，向宫里表明她和骆宁对父亲一案的态度，表明对皇帝的绝对恭顺和景仰。如何表？莫不如一首精工清新而暗含深意的传唱小词。
这么做对不起父亲，可活着的人总是不得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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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集这日，秦婉挑了一身素雅的碧色衣裙，戴芙蓉玉簪，乘坐骆宁赁好的马车出了门。
信王府的大门极为威严气派，完全压过了秦婉一路过来看到的其他高门大户，可见赵珣所得恩宠之重。
跟着婢女进了府门，便见府内飞檐连绵，深不见底，一路行去，又见层楼叠榭无数，皆是绣闼雕甍，精巧至极，其间点缀珍花奇草，美竹嘉树，皆自有讲究，不觉庸俗，只见雅趣。
父亲还未出事时，秦府也算杭州极受推崇的园林府邸，秦婉也见过其他更奢豪的簪缨世家家宅，但与信王府一比，却是全没了气势。
她边跟着婢女继续往里走，边想到了骆宁跟她提起过的事，赵珣因和信王妃不睦，这段日子甚至经常留宿在外，几日不归府也是常有的事。
偌大的王府，既无人相陪，又无法摆脱，秦婉心里不禁生了一点凄凉，又随即自嘲，说不定人家觉得她和骆宁那样守着一个小院才是凄凉呢？
穿过几道月洞门，就进了王府水园，水园如其名，引水开了湖，湖面碧净开阔，四周亭台楼阁错落，树柳花木成荫。
秦婉远远便望见了湖那边茕茕孑立的年轻女子，发髻高绾，华服曳地，翠凤明珰。
等到又走近了些，她才看清女子白皙的脸庞，略微怔了怔，这张脸好看是好看，端妍是端妍，但定是比不了柳影儿那等美貌和妩媚的，若真如骆宁说的，赵珣极为挑剔，那么想必府中其他姬妾也只会比柳影儿更美。
可秦婉一眼就对信王妃生了些好感，她的目光看过来时，有一种平静通透而聪慧的感觉。
不过这与传闻中似乎不太一样。
这位信王妃叶韫出身优越，父亲叶寒松亦是当朝同平章事，兼修国史，即所谓的次相，虽然官位上略低于王谌，但叶家家学渊源极深，可追溯至三百年多年前的公卿先祖，是真正的世家望族，因此皇帝为最疼爱的小儿子赵珣选正妃时，根本没考虑王家，直接选定了叶寒松唯一的女儿叶韫。
叶韫少时就有才女之名，性情颇有些刚烈和清高，听说几年前京城盛行华丽骈文之风时，她曾以兰台居士之名写诗大加讽刺，被人识破身份后，不仅没有因自己的女子之身而畏惧，反而又写了文章与几个所谓的骈文“才子”正面交锋，且丝毫不落下风。
秦婉又抬眸看了看，似是有些清高，刚烈却不甚明显。
她微微垂首，走近几步，敛衽行礼：“秦婉拜见王妃。”
今日她特意来早了一些，其他女客都还未到，此时湖边除了信王妃，只有几个婢女站在不远处。
“不必多礼。”叶韫打量了人片刻后开口道，声音清越，紧接着，却出乎意料地带了点戏谑，
“听说前阵子你跑了？弄得骆探花都来我们府上借马，怎的最后还是跟他回来了？”
秦婉脸上猝不及防地一下热了，她来之前做了各种心里准备，却唯独没料到叶韫会问起这个。
那日荒山上的事实在她最不愿想到的，一想起来便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强自镇定道：“回王妃，没有跑，只是有些误会，解释清楚便好了。”
叶韫挑了挑眉：“骗我做什么？那日王爷不在府里，是骆探花与我讲清楚了缘由，我才借的马给他，唔，”她想了想，又笑道，“去车行打听的人也是我派的，说起来，倒是我害得你没跑成，秦娘子不会怪我吧？”
“万万不敢，王妃言重了。”秦婉忙道。
“嗯？是不敢，还是洞房花烛夜都过了，没得选了？”叶韫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或者是洞房花烛夜太满意了？”
秦婉脸上更红了，她一开始是真没看出来信王妃这么爱开玩笑，不过，再开口时倒是也没那么拘谨了：“王妃误会，我只是想通了，夫妻勠力同心，未必不能渡过眼下的困局。”
“夫妻勠力同心……”叶韫低低重复了一遍，忽而又勾了唇，似是自嘲又似是冷漠，“看来是真的想通了，没叫我好心办了坏事去。不过，今日之事我也就帮到这里，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能得王妃邀请，秦婉已是感激不尽。”秦婉忙真心道谢，以叶韫的情况，若不愿帮忙，赵珣也是没有办法的。
叶韫又随意问了几句，见月洞门那边开始有其他女客来了，便带着秦婉上了湖边的曲风阁二楼。
之后，婢女领后来的客人进来，叶韫便简单引荐。
能来信王妃雅集的都是贵家女眷，不是世袭的王公侯爵家，就是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夫人，知道秦婉身份后，显然都很惊讶，也都有些看不上，甚至是嫌恶，只是碍于叶韫在场，不好表露得太明显。
人来齐后，叶韫命人上了王府里特制的点心果子，众女子边饮茶吃点心，边聊些家常和京城八卦，秦婉连他们口中提到的人都有许多不认识，自然插不上嘴，只默默听着。
吃过一阵，王府管家忽然找来，叶韫听他说了几句后，秀眉蹙了蹙，便与众人致歉，言有件急事要处理，失陪片刻。
众女子纷纷笑着应“无妨”、“王妃请便”之类，极为客气，只是等叶韫前脚一走，阁中的气氛却立刻就变了，一道道不善的目光有意无意射向末座的秦婉，显然都忍了许久了。
终于，有人最先挑起了话头：
“信王妃的雅集，怎的连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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