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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吃过晚饭,
纪慕云把昱哥儿宝哥儿送到曹延华的兰苑，自己回了竹苑，在院子里溜达半晌，摘了花儿,
回屋的时候周身冷飕飕的。
角落烧着银霜炭,
她往里面放了橘子皮、松枝,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芳香。
今晚吃得油腻，还喝了酒,
纪慕云站在书桌前写了二十篇字,
在堂屋活动手脚，学着曹延轩的样子打拳,
两个丫鬟笑嘻嘻跟着。
吕妈妈拿来做好的细布袜子和翠绿色绣鹅黄缠枝花绣鞋,
明年开春正好穿,
“今日怕是早不了。”
纪慕云笑着接过来，到灯下细瞧,
“可不是，七爷有日子没见到四小姐了。”又说“这么晚了,
明日再做吧。”
吕妈妈打个喷嚏，“左右十五少爷不在,
没事情做。”又看看左右，小声问“小日子可来了？”
纪慕云摇摇头,
心里算一算“才迟两日。”吕妈妈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花,
“若是您再怀一个，待生下来，十五少爷也快该启蒙了。”
早点怀上,
七老爷续了弦,
姨娘也站的更稳些。
“哪有,
宝少爷五岁才启蒙。”纪慕云摸摸自己的肚子，自从到了京城，两人十分恩爱，夜夜春宵，她也隐隐约约有一种“是不是有了”的感觉，“怀昱哥儿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吃，可遭罪了。”
说着，把帕子浸在绿芳端来的铜盆，替他净面、按摩脖颈。
牛油蜡烛幽幽跳动，纪慕云的心脏仿佛放在烛火上煎熬。
这些问题在心里转了千百回，依然七上八下，纪慕云盯着烛火，绿芳忽地站起身，“七爷回来了！”
“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垫一垫？”她轻声细语地，“晚上您喝了酒。”
是珍姐儿身边的裴妈妈，声音顺着门帘子传进来：“给老爷请安。”
说到这里，她拈着络子陷入沉思：七爷，还没定下亲事吗？他考中庶吉士都几个月了难不成，没有合适的？可，她冷眼旁观，曹延华千里迢迢来了，必然为了曹延轩的婚事；再要不然，便是曹慷有了合适的人选，让曹延华来参谋参谋。
绿芳有些高兴不起来：“四小姐来了，您瞧着吧，程妈妈定会抖起来。”
“姨娘，奴婢瞧着，四小姐带来的箱笼足有三十只。”几个月过去，花家的事在消息灵通的下人中间不是什么秘密，绿芳素来是关心的，“像是要在京里常住。”
吕妈妈笑道：“放心，到时候我日日给您做吃的。”又有些为难，“这里比不上家里。”
曹延轩由着她摆布，眼睛也不睁一下，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夜间做针线伤眼睛，纪慕云在桌边打络子，绿芳整理针线筐里的线轴布头。
莺歌却不肯，拉着纪慕云到边上咬耳朵：“吴姨娘身边的小红说，三爷回来了，周老太太哭得闭过气去，满屋子乱糟糟的，六太太掐了人中才醒，六爷把三爷埋怨一顿。”
不知不觉，纪慕云已经离家千里之外了。
也就是说，珍姐儿的家当都搬来了，曹延轩一行来京城，才带了二十只箱笼。
果然是曹延轩，纪慕云到窗边往外看，欢欢喜喜到堂屋的功夫，就发现还有一个白衣青年，跟着曹延轩进了西厢房。
纪慕云端着盛满甜羹点心的红漆托盘过去，见他满面疲倦地依在西次间太师椅中揉太阳穴，便心疼起来：“这一天天的，明日您还得出去呢！”
莺歌又说：“小红还说，三爷跟周老太太说，今年不走了，就在府里过年，开春才回金陵去，周老太太欢天喜地的，只念阿弥陀佛。”
都这么晚了，纪慕云叹着气，叫值夜的菊香送茶点过去。
纪慕云沉吟，“我们跟着七爷便是。”
小油嘴的，纪慕云白她一眼，眼巴巴在窗边望着。
会的，他不是薄情的人，他会对自己一如既往，可，可正因为他温和敦厚，娶回来新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冷落人家。
说起来，自从来了京城，纪慕云便把身边的人分了分，绿芳是揽总的，莺歌负责外面的事，菊香和丁兰对班，至少有一个人在屋里，孙氏石妈妈蓉妞儿跟着昱哥儿，吕妈妈管着两边的事。
如此一来，人人欢喜，干活更带劲了。
母子分别多年，自是悲喜交集，纪慕云开始想念远在金陵的父亲和弟弟。
屋子一下子活了过来，她带着绿芳在卧房、书房、次间看看，一切井井有条，绿芳抿嘴笑：“奴婢去水房看一眼。”
车到山前必有路，纪慕云并不愁，“到时候叫七爷带点心回来。”
那时候吕妈妈不在，她不敢挑剔，厨房送来什么就吃什么，后来有了小厨房，就能自己做主了。
大概，珍姐儿和花锦明吵架了，纪慕云猜测；以珍姐儿的性子，她一点也不奇怪。
以曹延轩的性格，不会让女儿外孙在落魄了的花家受苦，八成连带花锦明一起接过来。
前几日昱哥儿去了曹延华处，孙氏几人跟着，因宝哥儿带的人多，吕妈妈便没跟过去。曹延轩白日不在，回到府里又有小厮和小丫鬟，纪慕云见人够用，便学着朝廷五日一休沐，给身边的人隔五日放半天假，还有一点，差事若出了错儿，便没有假期了。
还要问话吗？纪慕云来不及出去了，见他挥挥手，便朝绿芳使个眼色，快步进了西捎间。
曹延轩摇摇头，忽然动了动，在椅中坐直身体——门外菊香的声音，“老爷，裴家的到了。”
是花锦明。
莺歌听得饿了，烧热水泡了油炒面和杏仁霜，丁兰端了牛舌饼、乌梅饼和绿豆糕来，“这里的点心，可比我们家里差远了。”
以后有了新夫人，曹延轩还会对自己这般好吗？
好在这回没让她等太久，先是花锦明离去，曹延轩也在门口露了面。
纪慕云低声说：“依我看，四小姐怕是会跟着七爷。”
到了京城之后，宝哥儿先是到博哥儿的院子，又跟着涟哥儿，现在去了曹延华处，程妈妈跟在身边，和纪慕云碰面的机会变少了。
几人说说笑笑，围坐吃点心，丁兰把菊香换进来，绿芳吃完便轰着大家去睡：“明日早起。”
“这么说来，府里可热闹了。”纪慕云笑道，“四小姐从金陵带来吃食，明日你多带些过去。”
莺歌笑道：“姨娘放心，奴婢不是小气的。”
跟进来的绿芳缩到屋角，纪慕云想了想，悄悄立在门边，隔壁却没了动静。
过了半晌，曹延轩才平静地问：“今日叫你来，可知是什么事？”裴妈妈顿了顿，声音带着紧张：“回老爷话，奴婢不知。”
曹延轩又问：“我问你，四小姐和四姑爷，这段时日可还和睦？”裴妈妈忙道：“老爷，小姐和姑爷素来是十分恩爱的，人人看了夸金童玉女。”
曹延轩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我记得，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当日太太挑了你做四小姐屋里的管事，我是点了头的。”
噗通一声，纪慕云凑到门边，见裴妈妈跪在青砖上，身体缩成一团，“老爷太太的恩情，奴婢这辈子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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