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尸山龙骨（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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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长赢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一脚踏空坠入河中，第几次攀上崖顶了。
她被困在了这里，只要她走进藏有五彩石的洞穴里，再从洞穴中出来就会坠入河流从头开始，如此周而复始。
她试图去别的地方，却始终走不出这片区域。
“你将我困在此处究竟是何意？”
风长赢环顾四周，此处静谧无人，她这般大声质问也不知在问谁。
回答她的是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她擦去额上的汗水，转而向山下走去。
掀开洞穴前的藤蔓，风长赢往前一步，听见洞内传来说话声不由得一顿。
“汝取五彩石所为何事？”
“救人。”
洞内有另一个风长赢，在她面前有一个人首蛇身的虚影，她们正在对话。
“救多少人？”
“数百渔民。”
虚影闻言似乎轻声笑了下，又问她：“五彩石仅此一个，救数百渔民可值得？”
虚影看透风长赢的心思，劝她：“汝乃修者，得五彩石已是大幸，有此异宝，飞升成神指日可待。”
“荣坪村数百渔民不过是普通凡人，他们死在海啸中，只因命数已尽，你与他们并无瓜葛，何必浪费异宝为一群凡人超度转生。”
五彩石是往古时女娲炼制的补天神物，其蕴含无边神力，若用五彩石辅佐修炼，风长赢定能在百年内成为修真界最年轻的生死境大能，甚至飞升成神也不无可能。
若用五彩石去解救一群已死的凡人，岂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风长赢明白虚影话中的意思，只是她来此的目的便是寻找五彩石超度荣坪村数百渔民，初心已定，便不会再改。
“能让他们超度转生，便值得。”
虚影闻言并无异色，而是继续问道：“若来日汝遇大劫，唯有五彩石可解燃眉之急，你可会后悔今日之举？”
“不悔。”风长赢果断答道。
虚影放声大笑，允许风长赢取走五彩石，看着另一个自己兴高采烈地拿着五彩石朝外奔去，站在洞口的风长赢并无动作，只是静静望着她远去。
“两百年过去，汝仍不悔？”
五彩石已被过去的自己拿走，虚影却没有消失，而是望着洞口的风长赢。
洞穴前倚着的红衣女子双手环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还以为尸山要用什么诡奇的陷阱坑害她呢。
原来又是一个问心的幻境。
梦貘曾让她入梦，见到自己过去亲手屠杀一整个荣坪村的画面，想让她困于梦中。
如今尸山又让她回到过去，见到自己曾经取走五彩石的光景，是想让她懊悔。
悔自己将五彩石用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渔村里，悔自己浪费了一件至宝，悔自己的初心。
如此问心，一个不防倒真能被问得道心崩溃。
也许她的结局就会像那两个男修，在短短的山间小路上走完自己漫长的一生，最后化作一堆白骨积在路边。
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幻境到底想做什么后，风长赢总算可以松口气。
她语气轻快：“过去不可预知未来，现在不可改变过去，悔无用，我也从不悔。”
在仙魔两界的藏书阁中，风长赢和计婵等人在浩如烟海的典籍里找到过五彩石的记载，五彩石可补天亦可补天柱。
可世上已无五彩石，有时间懊悔，不如抓紧时间去寻找能够替代五彩石的材料。
虚影越来越淡，风长赢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仁慈和亲切。
她走向虚影：“是您将我带来此处的吗？”
“不是她，是我。”
说话声在背后响起，风长赢当即回身抽出惊蛰警惕地看着来人。
整个幻境里风长赢就未曾见过别人，此人何时冒出来的？
来人身着素衣长袍，白发如雪披在身后，风长赢观她身量极高脚步稳健，又能使出幻术将风长赢从尸山带来此处，想必是个修为极高的大能。
修真界大多修士不在意形貌，却也喜欢让自己的外貌保持在最年轻健壮的时期。
眼前的修士却是老者形貌，皮肤干枯如树枝，稍一作表情满脸皱纹便晃动起来，好似水上泛动的涟漪。
她一挥手，两人瞬间从光秃秃的洞穴来到东洲海域荣坪村，咸湿的气息包裹两人。
风长赢不曾放下戒备，如今修真界的大能都被天道请去看守天门，这位大能为何未去？
是天道忘了她，还是她躲起来不想去？
“阁下是……”
风长赢话说一半被老者打断，她拉住风长赢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风长赢施法抵抗却毫无用处。
老者拽着她来到海边，过去的自己已屠尽整个渔村，现在正处理海里的陵鱼。
“你用五彩石超度一村怨灵，然后杀了东洲海域的陵鱼群。”
老者终于开口说话，未等风长赢答话便又拽着她回到蛟柏岭的洞穴外，只见一群男修陆续进入洞中。
“在你拿走五彩石后不久，这群男修也找到了这里，可惜他们白跑一趟。你在东洲海域杀死的陵鱼也是他们圈养的，你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知道自己为何没被他们报复吗？”
风长赢摇头，老者的问题她无法回答。
“原因有二。”
“第一，他们圈养陵鱼只为积攒邪气，在你杀死陵鱼群之前，他们已经得到足够的邪气。”
“第二，他们寻找五彩石的目的本就是毁了它，你用五彩石度化怨灵送他们转生，五彩石也已失去其效用。”
老者边说话便带着风长赢来到东天柱所在的地方，风长赢终于亲眼看到东天柱是如何被一斧头一斧头砸裂的。
“所以是我阴差阳错帮那些男修处理了赃物，又用去了唯一可以补天的五彩石，如此一来，东天柱被砍裂，修真界无力阻止它的坍塌，这天终究是要塌下来？”
风长赢不小心咬破口腔，血腥味弥漫，她咬牙咽下去。
她甩开老者的手，这次倒是顺利，老者并未禁锢住她。
老者拄着一根碧色拐杖，自言自语：“我是仇蓝，也是你们口中的异界鬼。”
风长赢没想到传说中上千岁的邪修仇蓝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还自爆身份。
“你想和我合作，要我做什么？”风长赢思虑片刻直接问道。
大名鼎鼎的邪修仇蓝出现在尸山，将她拉入可以看到过去的幻境里，没有对她出手，反而让她看到过去的另一个视角。
仇蓝若是和那群异界鬼站在一边，不必现身就能直接杀死她。
但她没有。
修真界里那么多人，既然专门来找她，估计是有求于她。
仇蓝缓步上前，眼中满是肯定和赞赏：“聪明，年轻人脑子转的果真快。”
风长赢呵呵一笑，三百岁和上千岁比起来确实年轻许多。
*
云衢踏上山间的左岔路后，风长赢消失不见。
她用灵犀符也无法联系上风长赢，只能继续往前走，她仅凭直觉找了个方向不断往前。
兴许是龙族血脉之间的感应，云衢选的方向都是对的。
进入尸山后的三年间她躲过凶兽的袭击，翻越无数刀山火海，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一处湖泊。
她有预感，祖姥姥姜渊的遗骸就在湖底。
只是她不敢下水查看，不用潜入水下，她站在岸边就已看见湖底垒起的森森白骨。
这片湖里定不止祖姥姥一人的尸骸，云衢燃起灵犀符告知众人方向，要她们都赶往这里。
传完消息，云衢捡起脚边的树枝丢进湖里，树枝在接触到湖水的那一瞬间便消失不见，湖面小范围地泛起波澜。
“祖姥姥都死在这片湖里，我们怎么下去把她捞起来？”
云衢不禁犯难，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中品灵宝丢入湖中，灵宝在湖水中坚持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大概两息功夫后消失不见。
紧接着她又将石头、食物、灵石、符篆等物丢入湖中，试探湖水的威力。
每当她把东西丢进湖里，整片湖就像刚烧开的锅，咕噜咕噜的冒气泡。
“石头、灵石和法宝都会被湖水腐蚀得彻底消失，为何那些人和妖兽的尸骨没有消失？”
在云衢看来人骨未必有法器结实，可湖底沉积的尸骨是怎么回事？
云衢蹲在湖边心想有舍必有得，一狠心将手指放在湖面轻轻点了一下，只蜻蜓点水般挨了一下就迅速抽回手。
她惊恐地看着手，手指完好无损，也并无痛感。
“嘶……为什么不痛。”
她连忙后退几步检查自己的身躯，发现没有任何内外伤之后冷静下来。
灵素是收到消息后最快赶到湖边的，她看到云衢犯傻的过程，冷哼道：“你当然不痛，我用符篆挡住了。”
云衢听到灵素的声音摸了摸自己的手指，上面果然有符篆残留的气息，还带着灵素专属的木灵。
计婵从灵素身后走出来，她们两人相伴而行从始至终都未分开过，其余四人也是，两两相伴都在一起。
只有云衢和风长赢被分开了，甚至至今她们都没有风长赢的消息。
“我刚才也不知怎么了，神使鬼差地就想伸手摸一摸湖水。”云衢现在想起来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灵素和计婵走到湖边，看到湖底累累白骨，两人默契地同时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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