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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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钰安眼神晦暗不清，藏匿在宽大的袖口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收紧。
步温宁双手抱臂，仔细观察了下周遭环境。
这地方人烟罕至，有几个空荡荡的房子，但看起来已经年久失修，恐怕一阵大风刮过都能将这危房吹倒。
漆黑的天色更是将这地界显得如同阴曹地府，仿佛一进来，就踏入了万丈深渊，再难出来。
音汀仙子先前说这地方失踪了不少凡人修士，仙界查了他们的命簿，都不曾显示陨落，可偏偏谁去寻他们，都寻不到踪迹。
就像是掉到了不为人知的一处秘境，里面的人进不来，外面的人出不去。
哗啦一声，凉嗖嗖的冷风从步温宁身后吹过，冻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迟钰安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她身后，原本的凉意变成了刺鼻的血腥气，步温宁微微蹙眉，折扇一开，遮住了扑面而来的气息。
迟钰安被她的动作刺的心口猛然坠了一下，他紧抿着唇，眼眶微微泛红。
模样瞧着可怜极了，可步温宁却依旧无动于衷，甚至丢下他往前探索了起来。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凡人修士若想在这里面存活势必是要吃饭喝水的，故而步温宁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一路上走走停停，时而看看路边烧的黢黑的木条，时而用手探一探案板上放着的一碗凉水。
总之，她将这地方寻了个遍，却依旧没寻到什么有用的玩意儿。
最后天色暗到已经瞧不清周遭的一切，步温宁只得停下步伐，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算是舒缓一下。
迟钰安将自己的衣裳解开，顺势铺到地上，随后默不作声的凑上前，同步温宁对视了许久，终于别扭的说:“地上脏。”
步温宁弯起唇角，语气里的讥讽不加掩盖:“迟小仙君何时学会看人眼色行事了？”
“本宫记得，迟小仙君曾经最是厌恶被人指使，怎么如今上赶子来做这等与迟小仙君你的身份不匹配之事了？”步温宁的视线落到刚铺好的衣服上，戏谑的问，“莫不是迟小仙君又想要本宫的命了？”
她回过头，指尖若有若无的落到迟钰安的脸颊上，犹如蜻蜓点水。
迟钰安眼睫微颤，呼吸加快起伏，原本泛红的眸子忽然望向她。
步温宁听到他一字一句的说:“若我说我错了，你能…”
“原谅我么？”
他近乎是祈求般，将这几个字从唇间挤出。
随后又笨拙的、讨好的低下头，冰凉的指骨盖在步温宁温热的指尖，他扣着步温宁的手，一点一点将她的手贴实在自己的脸颊上。
步温宁皮笑肉不笑的将手抽了回来，看着迟钰安随着自己的动作身形晃了一晃，她嗤笑一声，反问他:“迟小仙君当自己这一句话是什么灵丹妙药？”
“是能活死人肉白骨，还是能替本宫去死？”
迟钰安呼吸一沉，一口气像是堵在心口，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他下意识的凑上前，想凑近步温宁，却见步温宁毫不犹豫的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喉头艰难的滚动了一下，连带着鼻腔也不由酸涩了起来。
迟钰安微微垂下眼，又乖顺的退了回去，只轻声说:“…我没想到，你会死。”
步温宁闻言冷笑出声:“是啊，迟小仙君怎么会想得到，毕竟迟小仙君金尊玉贵，有父母疼爱，又没有兄弟姊妹同你勾心斗角，路都是被人铺好了哄着走的，又怎会想得到一个棋子是死是活？”
迟钰安收紧了手，指尖深陷进掌心，他勉强扯出一个僵硬又笨拙的笑，可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再同步温宁做什么。
他只记得，步温宁说过喜欢看他笑的。
成亲那日，步温宁和他同房那天，她摸着自己的脸颊，跟自己说，她喜欢看自己笑。
步温宁说，他笑起来很好看。
从前他当做没听见，如今倒是上赶子扯出来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着逗步温宁开心，只可惜步温宁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他。
就像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情意。
迟钰安面色灰败，眸光昏暗。
他当然知道自己如今在步温宁眼里究竟有多卑贱。
可他，就是喜欢步温宁。
在步温宁死后，他几乎每日每夜，都会梦到步温宁消失在他的眼前。
如果说最开始他对步温宁的确没有感情，甚至算得上是利用，那如今剩下的便只有真心一片。
他喜欢步温宁。
他绝不能再失去步温宁一次，哪怕形神俱灭，他也要把步温宁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即便，如今带回来的步温宁恨他，想要杀他，也是无妨的。
是他做错了事，步温宁想要如何罚他都可以。
就算是步温宁亲手把他的仙丹剖出来，他也不会躲。
只要步温宁肯原谅他便好。
“迟小仙君若是要装乖扮惨，便尽早回你的寝宫，等音汀仙子和慕华仙君来好生安慰你一番。”步温宁淡淡撇了他一眼，刻意咬重了“安慰”二字。
迟钰安攥着袖口的手再度收紧，他微微垂下了头，似乎是在难堪，又似乎只是想避开步温宁讽刺的视线。
真狼狈啊。
步温宁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模样，不由扯起唇角，心情好了不少。
没办法，她就是睚眦必报，就是小肚鸡肠，迟钰安对她做的那些事，她会一桩一件的讨回来，一样都不会少。
如今这样，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甚至她待迟钰安比迟钰安最开始待她好多了。
迟钰安最开始可是一句话都不想同她说，她如今还愿意跟迟钰安说上几句，虽然是讽刺，但也比迟钰安一句话不说要强。
步温宁想到这，觉得自己待他还是太好了，这要是换成她那位登了皇位的皇弟来，恐怕早就算好了怎么把迟钰安囚禁至死了。
她嘛，不打算囚禁迟钰安，因为若是将迟钰安囚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实在碍眼，但若不囚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又难以安心，总觉得迟钰安兴许会跑出来，在夜深人静时，将她一剑毙命。
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她打算等修为高些时先下手为强。
步温宁又将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缓慢的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到时候从哪开始捅要好。
仙丹自然是要剖出来的，之后么，可以把他的脚筋挑了，手筋留着，她要看着迟钰安用他那双好看的手撑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爬向她。
脖子么，最好也拴上个铁链，省得迟钰安爬的太远，她还要伸手，把人扯回去。
步温宁想了一下迟钰安那时的惨状，心情更是好的没边儿。
竟然当着迟钰安的面，忽然笑出了声，迟钰安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弯起的唇角，也跟着她僵硬的笑。
她勾了勾手，迟钰安犹豫了一下，依旧凑上了前。
步温宁一只手搭在了迟钰安的脖颈上，将人猛的扯了下来——
迟钰安呼吸一窒，心脏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只是下一刻，步温宁忽然将他推了个踉跄。
步温宁从腰间抽出【弦霜】，扇面展开的瞬间迸发出一阵疾风！
风声呼啸间，她看见了迟钰安错愕的神情，只不过她不觉得自己利用他吸引一下妖物有什么好愧疚的，甚至觉得自己这是物尽其用。
不然她要迟钰安跟着自己干嘛？
她一边同迎面而来的妖气缠斗，一边愉悦的瞥了一眼神情受伤的迟钰安。
迟钰安肩上的伤渗出丝丝血迹，原本同步温宁纠缠不休的妖气顷刻间被这阵腥甜的血腥气息所吸引，一股脑的朝迟钰安飞扑过去！
迟钰安向后倾身，【玄玉剑】出鞘，剑刃深埋，毫不费力的支撑起主人重新直起身子。
他虽受了伤，但斩除邪祟的动作依旧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就连被甩的有些松散的鬓发也没有掉链子，被妖气一吹，更显得他像是个俊俏的少年。
步温宁看着这赏心悦目的一幕，收起【弦霜】，一挥袖，唤出了套桌椅，她扯出椅子，坐在上头，又拎起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抿了一口，又吹了吹上头冒出来的白气儿。
看着倒像是在阁楼上看戏的老板。
迟钰安察觉到这阵直勾勾的视线，脊背莫名紧绷了起来，他攥着【玄玉剑】的手一禁，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铮——”
【玄玉剑】与妖气碰撞后发出一声巨响，硬生生将【玄玉剑】打出了余震。
步温宁笑眯眯的朝他摆了摆手，又十分缺德的说:“迟小仙君加油啊，不然等回去以后，传出迟小仙君打不过一个低阶小妖这种邪门传闻可就不好了呀。”
迟钰安闪身躲过一击后，视线落到步温宁笑盈盈的脸庞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跳的飞快。
他敛眸，指尖收紧。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
少年衣袍翻飞，不沾血色的剑刃紧贴在挺拔的脊背上，点点光晕勾勒，显得他宛如天上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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