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放在心口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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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艾趁着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走进了教室。
夹在人群中时他会更容易被忽略些，至少更容易被方骄忽略。
方骄是那种哪怕你和他一起上好几门课程，经常出现在他身边，只要你没和他交流、共处，他就不会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的类型。
但他在上节课的时候和方骄说过话了，也通过借书这件事有了些联系，蕲艾不确定能不能保持低调，不被方骄发现……
“这里！蕲艾！”方骄热情地站起身，一个劲儿地朝他招手，“这边这边！”
【被他发现了。】
方骄心说对啊对啊被我发现了。他笑嘻嘻地招完手，又赶紧挪开放在桌面上的书包，将它挂到椅背后面。
【……他给我占座了？】
当然要帮忙占座了！他们之前还不认识的时候是分开坐，现在都认识了，认识的人肯定坐在一堆嘛。
蕲艾不看方骄亮晶晶的眼睛，而垂下眼帘，快走近时又觉得这样太不礼貌了，于是将视线移到方骄的身后，也就是坐在方骄左边的黎征橙身上。
黎征橙若有若思地盯着方骄的后脑勺，而后，若有所觉地，他转过头和蕲艾对视。
这不是蕲艾第一次见到黎征橙。
他认识方骄的三个室友，自然也认识方骄最好的两个朋友。
他知道黎征橙就是其中之一。
他还知道这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方一好和方骄是亲戚——这两人都姓方，而且方骄偶尔会讨好地叫方一好“好姐姐”，这很容易联想出来。
而黎征橙跟方骄的关系没那么亲密，从这两人过往的对话细节中不难听出，他们是上了大学才逐渐发展起友谊的。
方一好在读博士，所以经常和方骄结伴的是黎征橙。
蕲艾几乎确定黎征橙意识到了点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外表有多醒目，也知道他出现在方骄周围的次数实在过多，他观察方骄的各种小动作在有心人眼里也并不是那么隐蔽。
在他持续了两年多的跟踪……尾随……随便怎么说的行动下，只有方骄这样的“无心人”，才会意识不到情况不对劲。
世道不同往日了，现如今，可爱的男孩子也是很危险的。
当然，他肯定不会对方骄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他对方骄来说没有任何危险性，他肯定会被排除在可疑人员之外。
但方骄的情况真的会让他有些担心。
如果他会担心，那么方骄的朋友肯定也会担心。
在和黎征橙对视的这几秒中，蕲艾心中浮现出强烈的焦灼和淡淡的恐惧，他敢说他对方骄没有恶意，可方骄的朋友会怎么想不是他能预料的，如果黎征橙把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方骄了呢？方骄会作何反应，会怎么看他？
蕲艾情不自禁地看向方骄。
方骄正呆呆地看着黎征橙身周浮现出的图像。
原来……他震惊地想，原来之前黎征橙在脑子里构思的那幅画，其实还没画完吗？！
或者说其实黎征橙刚刚又在脑中画了一幅新画？
这次出现在黎征橙脑中的是单人图，从场景来看依然是学校的湖面和湖面上的小桥，但这次除了人物外的其他背景全都虚化掉了，不是因为黎征橙在自己的脑子里画不出来，而是他刻意模糊掉的。
唯独被突出的重点人物，赫然就是蕲艾。
细腻纤薄的线条勾勒出蕲艾的面孔，不容错认；身体的轮廓依然是用条块构成，动作的细节却一清二楚：蕲艾身体前倾，一只手臂微微离开身体，似乎是即将扬起，一只手臂保护什么似的蜷缩着放在心口。
那只放在心口的手指被刻画得最为粗犷，无数杂线交错着，在交织的线条网络中，不知怎么，有一只充满情绪的手浮现出来，牢牢抓住了观者的心。
那么紧张、担忧、焦急的手。
而在所有紧张担忧和焦急的背后，却又透出了一些别的……
别的一些让这只手，这只手的主人，如此紧张、担忧和焦急的感情，在所有外在隐藏之下，在画面之下，画面所无法表现，却又偏偏被画面表现出来了的感情。
还没等方骄抓住心中一闪而过的东西，似乎是对这幅图终于满意，在黎征橙的脑海中，这幅单人图前方被模糊掉的图像又变得清晰了。
画中的蕲艾在整幅画面的右下角，奇特的是，画中的蕲艾竟然与前方明显和他有一段距离的、桥上即将摔倒的那个人，也就是方骄自己，大小几乎相等。
方骄确实不了解画画这回事，可他长了眼睛也能看到东西。
他知道“近大远小”。
画是可以这样画的吗？！
远处的他，和近处的蕲艾，在画中是可以差不多大的吗！？
或许是……可以的？
先前在路上画的那部分本来也很奇怪嘛，而且把蕲艾加入画面之后，这幅画看起来似乎还更和谐了，先前的未完成版里他自己被画得太大了，还被放在画面最中间，另外三个人在右手边，就不太平衡。
然而，在黎征橙把蕲艾加入画面前，方骄没有认出这种不平衡。
蕲艾让一切都对味儿了。
方骄有些高兴，说不清理由是什么，就是没理由地高兴。
他再回头看蕲艾时蕲艾已经在他右边坐下了，双手叠放在桌上，看着前面的讲台和多媒体屏幕。
“这是黎征橙。”他赶紧跟蕲艾介绍，又往后仰过身体，免得妨碍这两人看见对方，“这是蕲艾。”后一句对黎征橙说的。
“你好。”黎征橙对蕲艾点点头，态度不怎么热络，单纯出于礼貌。
蕲艾还没说话，方骄就赶紧帮黎征橙解释：“橙子不是不喜欢你，他就这个性格，没混熟之前他话很少的。”
“没关系，我话也不多。”蕲艾淡淡地说。
【长得好看就算了咱方骄也不看重这个，说话声儿也这么好听！我就说呢，怪不得。】
方骄疑惑歪头：什么怪不得？
又因为是读心读到的，他也不能直接把疑惑问出口，顿时感到有些憋屈。
好在上课铃响了，方骄的思绪一被打断，就记不起来先前的憋屈，转而专心地听着老师点名好答到。
蕲艾的名字在名册上很靠前。
“你的名字在这么前面啊，我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你。”方骄往蕲艾那边探了探身，低声说，“不过我们有那么多选修课要一起上，真的好巧哦。”
黎征橙听笑了，不过没笑出声。
【你不知道在你没有看他的时候，他看你的表情。】
哇，方骄分神想，原来黎征橙不仅在心里画那种很像电影的画，还喜欢在心里念电影里的台词。
这是什么电影的台词？
写得挺……意味深长的。很有味道。很耐咀嚼。
奇特的是这句心音的音调很清晰，音色也同样清晰，就是黎征橙的声音。
*
目前为止方骄听到的心音里只有三个人拥有自身的音色，方一好和黎征橙跟他关系足够好，如果只有他们两个的话，读心能力的规则就明朗化了，需要他自己对对方足够熟悉，才能拥有这种效果。
但蕲艾呢？蕲艾是为什么？
方骄将注意力重新转回蕲艾身上。
他对蕲艾的兴趣和好奇已经到达了顶峰。可惜，蕲艾始终垂着眼睛，根本没法看出来到底是什么表情和情绪。
蕲艾的眼睫轻轻颤动，从眼角观察着黎征橙的表情。他隐约感觉到黎征橙没有要告诉方骄的意思，于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又有些愤懑。
【他怎么能这样？】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那蕲艾的声音回荡在方骄的脑海中，带着浓浓的不满，或许是情绪上头，蕲艾的声音也变大了，质感更加清晰——那犹如小提琴一般丝滑、震颤的声线，轻轻拨拉着方骄的感官，拉扯出一阵细细的酥意。
【他还在等什么？怎么什么都不说？】
方骄勉强运动起自己的大脑，排除掉好听的声音给他带来的影响，开始认真思考蕲艾的心音内容到底是什么。
……糟、糟糕！
方骄面目狰狞起来：居然把课本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明明刚才和橙子说话之前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要用什么姿势跟蕲艾道歉，结果蕲艾都等生气了，他还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课本的事！
“对不起，”他一想起来这回事就马上对蕲艾说，“说好了这节课就还你课本的，但是我还没有找到……不过这是我的错，我很快就能找到课本还给你了！”
【……】
蕲艾的反应是撩起眼尾，轻轻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说好了下周的课还给我吗。他以为的下节课是……这节课？】
【他知道我们这节课也一起上？】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道说他之前就有在关注我？】
和平淡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心里连珠炮似的连环问。
方骄：原来你说下节课指的是下周的同一节课……
他忽然回过味儿了，心说怎么个意思？怎么蕲艾的心音听起来信息量很大的样子？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们这节课一起上，那我当然是刚知道的，我现在还知道我们连社团活动都是一起……
可蕲艾的心音听着不像是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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