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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瑾应是，从淑妃梳妆台的奇楠木首饰匣子里拿出一张方子。
淑妃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番，又自行去案前手誊一份给茗瑾：“找人去宫外分不同的药铺将这几味药抓齐。该是这方子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茗瑾连忙着人去办此事。
淑妃心下微微松动几分，看着案上摊开来的方子，不由得细细摩挲。
这是秦挽离宫前特地给她留的，说是倘若某一日她想要孩子的时候，便可以将这个方子拿出来用。
这是一张可以使人假孕，但又绝对诊不出破绽的方子。
倘若此次事成，那么她将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再也不必为了得到圣上的垂爱而夜夜神伤。
会昌四年年末，牛僧孺以交结泽潞叛藩的罪名，被贬为循州长史。
朝臣之中面上无有异议，私下里不乏有人讲是圣上对其早有积怨，联名奏请立新帝只是个引子。
会昌五年，武宗下令拆除全国的寺庙，大力扶持道教，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寺庙倒了无数座，连带着李怡也开始转移阵地。
同年，淑妃娘娘产下一子，武宗十分疼爱此子，众官纷纷猜测圣上有意立此子为太子。
蝶仪宫，淑妃正躺在榻上摆弄着身边的幼子，裴元立在一旁恭敬回话：“娘娘身子康健，无甚症状。”
淑妃抬眼扫他一眼，“这话说得怪，本宫尚在月内，怎得就身子康健，没有症状？”
裴元面部表情微微绷紧，心下暗道：没生孩子可不就没有任何症状吗？
可是他到底是和淑妃是一条船上的人，是以面上恭敬如常道：“娘娘底子好，想来是秦挽以前总是给娘娘开补方，是以造就了娘娘这副强健身子，自然比寻常妇人产后康健许多。”
淑妃闻言咯咯笑起来，打发茗瑾赐赏银：“裴太医果然医术高超，希望如若圣上问起的话，裴太医也可以如是说。”
裴元拱手行礼称是便告退了。
茗瑾看着淑妃怀里的婴儿，脸上露出喜色：“娘娘，这孩子可真乖，也不吵闹，每日里吃饱了就睡觉，讨喜得很。”
淑妃轻轻拍了拍婴儿的脸蛋：“确实乖巧，长得也白嫩。那妇人你都安置好了罢？”
“娘娘放心，那妇人已经远离了长安，她家里人早在前几年的雪灾中丧生了，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此事。”
淑妃满眼温柔地看着婴儿，“虽然之前秦挽有给我调配多子汤，但我每回都是事后瞒着她喝一碗避子汤，她那时候疑惑是不是汤药没起效用，实则是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锥心之痛，尤其是当你看见一个小小的孩子悄无声息死去的模样，那真的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时的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想拥有一个孩子了，没成想如今阴差阳错又把他抱了来。”
茗瑾眼角隐隐有泪光泛起：“娘娘不要再想前事，现如今我们有了小皇子，以后会好起来的。”
“是啊，会好起来的，即便牛太师被贬，现在朝中也是对立太子一事纷纷上表圣上，不出几年便可尘埃落定了。”淑妃拿过一条金子打制的平安锁给熟睡中的婴儿戴上。
“抱下去给乳母吧，等他醒来刚好喂奶。”
茗瑾应是便抱着婴儿离开，可没成想这一走，便是天人永隔。
淑妃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一脸青紫的婴儿，手紧紧地揪着手中的锦帕。
乳母已经被她拖下去杖毙了。
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贤妃自己没有孩子，此时朝中又盛传立太子言论，她狗急了跳墙不足为奇。
只是淑妃没料到她竟如此明目张胆，这一番打击下，淑妃彻底累了。
她已经眼看着两个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心里的伤疤被一次次揭开，此时略有些麻木。
茗瑾见她失魂落魄，不由得急哭了：“娘娘您别吓我，您没事罢？”
好一会子淑妃才缓过神来，“无事。你去叫圣上来，就说我要寻死。”
茗瑾一愣，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之色，淑妃安抚她：“放心罢，只是做戏而已。”
茗瑾领命而去，本身武宗沉迷于炼丹，是不想理会任何人的。
但淑妃丧子并要寻死的消息传来，武宗还是不能做到无动于衷，急匆匆从御药房移驾到蝶仪宫。
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淑妃正将三尺白绫往自己脑袋上套，顿时大惊失色：“娇娇！休要做傻事！”
语毕，疾步上前将她从案桌上抱下来，淑妃却是一言不发，泪水直流。
“娇娇，我知晓孩子没了你难受，可孩子还会有的，你不能糟践自己，居然要轻生，你这样让朕如何自处？”
武宗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淑妃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态：“圣上，妾已经不想再经历这种事了，好端端的孩子居然被活活闷死，这宫中我哪里还能活下去？妾只觉得每一处都步步惊心。”
武宗闻言，不觉心中暗痛，同时也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愤怒。
他知晓此事多半与贤妃脱不了干系，往日里他的纵容竟然让她越发猖狂无度。
这一次的事情，他绝不能轻饶过去，否则这后宫朝堂上哪还有天子的威信可言！
“马元贽！领旨去彻查此事，有关小皇子夭折的一干人等，都给我严刑拷打，那个乳母死了，就去找她的家人问，我就不信此事查不出原因！”
“若是揪到幕后黑手，一并交给大理寺发落，任何人不得延误！”
马元贽心下微讶，显然是没想到此番武宗会如此雷厉风行，但也不发一言领命而去。
只有淑妃知晓，是她的话触动了武宗薄弱的神经，倘若这后宫谁的手都可以伸这么长，那么保不齐某天他自己也就要暴毙在此了。
马元贽办事一向干净利索，不出两日，他便将所有涉案人员缉拿归案，其中赫然便有贤妃的人手。
武宗为此雷霆震怒，当即拟旨降淑妃位份为嫔，将涉事人等全部杖毙。
当日宫中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杖毙溅出的血洒在宫墙上，将那墙体的红色染得更艳、更赤。
淑妃端坐宫中，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惨叫声，直到最后一人的声音落下，才缓缓落下一滴泪：“孩子，我为你报仇了。”
秦挽这日正在刘氏医馆内替一妇人看诊，“娘子体虚，平日里不可碰冷水，冷水侵袭寒气，只会增加你的宫寒之症，不利于受孕。”
妇人点点头，“我听你的秦娘子，上回你给我抓的药，我喝了有半月，月信就正常了。”
“谨遵医嘱，再调理个把月，你就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秦挽微微笑着，洁白的面纱随风荡起来。
宫中的人便是在此刻来的。
“挽姑姑！”来人是宫中常在茗瑾手下做事的小宫女。
秦挽见她面色焦急，便先将妇人送走，这才转身看她：“怎么了？淑妃出什么事了吗？”
小宫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挽姑姑，这是淑妃娘娘给您的信，我这边是偷溜出宫的，不宜久待，您看了信自会明白。”
将信塞进秦挽手中，小宫女便匆匆离开。
秦挽察觉事情不对，将医馆大门紧紧闭上，这才打开信封细看内容。
良久才长叹一声作孽。
信中，淑妃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秦挽，并拜托秦挽给她研制一良方，可以使人气息全无，她想假死出宫。
不想再被困在宫中。
秦挽心下微沉，私自助宫中人逃脱出宫是大罪，但这是淑妃娘娘，她又不忍心不理会她的请求。
是以秦挽一边纠结，一边还是在空闲时分将龟息丹研制了出来。
但踌躇几日，始终没有将这龟息丹送进宫去。
直到宫中传出武宗暴毙的消息……
武宗因服用丹药不慎，溘然长逝，举国上下一派震惊。
再有一则震惊之事便是武宗居然生前不知何时拟了旨意，倘若他驾崩定要贤妃与淑妃殉葬作陪。
以往这虽在帝皇家不算少见，可自开朝以来，当朝几任天子却从未如此做过，这如今还是头一遭。
秦挽知晓此事后，方觉不能再拖下去了，当日便托人将龟息丹送到了淑妃手中。
淑妃拿到龟息丹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服下，反而是去了贤妃的宫中。
哦不，或许现在改叫贤嫔
当她站定在贤嫔面前时，只觉惊讶。
这个昔日里喜欢将自己装扮的珠光宝气的女子，此时却钗环斜插，发丝乱绕，脸上全是伤心欲绝之色。
见到淑妃，眼眸中一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嚣张跋扈，反而凄惨一笑：“你来作甚？不在宫中梳洗打扮，等到夜幕来临时好上路吗？”
淑妃拧着眉，有些不解：“你这般作态是为何？难不成要抗旨不尊？”
贤嫔却仿佛被这话扎到了一般，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圣上宠爱我，我怎会抗旨？我只是恨，恨明明我对圣上的爱慕之心不比你少，凭什么你也有资格一同殉葬！”
“难不成，我们去了阴曹地府也要这么无休止地缠斗下去吗？”贤嫔说完这句话又好像是嘲笑一般，勾起唇角。
“不过也好，我们斗了一辈子，倘若你不在我还觉得乏味呢。”
淑妃还未说什么，身后一宫女端着一壶酒并一酒杯走到了贤嫔面前：“娘娘，镇远大将军吩咐您尽快上路，以免……”
说着宫女还悄悄扫了一眼淑妃，“以免被人抢了先机，不占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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