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低着头，体会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在胸腔涌动。
这种滋味很奇妙，他的情绪会随着另一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上下颠簸起伏。
这是他以往从未经历过的。
父亲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残次品，所以你要努力补全天生的缺陷。”
他从不觉得难受，只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一切。
可是当齐馥说出觉得丧尸丑时，那一刻，他甚至生出一股想要将自己这副躯体彻底抛弃的冲动。
他很快说服了自己，她一定是讨厌梁霂的脸。
然而齐馥在见到梁霂时，从来没有流露出嫌弃过他的意思。
尽管齐馥也从来没有像其他人类一样，见到他就避之不及，惊恐尖叫，甚至看向他的目光始终如常，就像他……也只是人类一般。
但他还是心中惴惴，想方设法地让自己的形象在齐馥眼中变得更正常，更接近人类。
不知不觉中，岚心里笃定丧尸更优越的念头已经开始动摇，他开始渴望感受人类的世界。
“你来干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岚越想越远的思绪。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岚猛地抬头，恶狠狠质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梁霂一脸理所当然：“我和兰儿有事要说。”
“兰儿？”岚狐疑道。
“与你无关。”
梁霂不动声色地揭过这个话题：“倒是你，回自己那去，读什么童话故事。”
关于这个称谓，其实压在他心里很久了。
在他清醒之前，这件事就已经在他心头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梁霂犹记得当时牧希在梦里呼唤这个名字时，齐馥激动又充满复杂感情的眼神。
当时他不甚明了，只是下意识很不喜欢。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警惕牧希，好在因为齐馥入伍，两人接触机会并不多。
刚刚他旧事重提，问齐馥“兰儿”是不是她的旧时小名。
齐馥怔愣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允诺让他如此称呼。
这么郑重的态度，这个名字对于齐馥而言应该意义重大。
他绝不会让岚傻乎乎地捡便宜，也跟着他这么叫。
梁霂满意地看着岚被他引开了注意力，心里松了口气。
岚哪知道这家伙心里头弯弯绕绕这么多？
他愤愤然大力挤开梁霂，钻进房间卖惨：“馥馥……大哥他总是欺负我。”
“别听他乱说，我只是不想他过来打扰你休息。”梁霂关上房门，紧随其后。
齐馥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认命地前来给这俩兄弟调解。
再这样下去，她下个世界都能去金牌调解当调解员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听童话故事？”
面对岚眼巴巴的目光，她着实没办法拒绝。
本来齐馥就挺心疼他的凄惨童年。
“……我也没听过。”梁霂眼神游离，有点心虚。
这下岚炸毛了：“你无耻！”
姜还是老的辣，梁霂一秒恢复淡定，有理有据：“你我同源，你没有看过，难道父亲就会让我看？”
虽然……其实因为他之前患有自闭症，父亲为了训练其推理因果关系的能力，曾以图片版的童话故事作为教学工具。
然而等他迅速掌握后，父亲便没有再使用这一方法。
这件事，岚就没必要知道了。
果然，他如此一说，岚顿时哑火，齐馥也不由得目露怜惜，顺便在心里继续痛骂梁颂三百遍。
这一晚，齐馥搜肠刮肚地说了一个又一个童话故事，还篡改了有些故事其中某部分内容。
许多童话故事有深刻的隐喻意义，因此结局凄美。
而她并没有想要教化他们的目的，只是想单纯哄哄他们，给他们编织幼时未曾发现过的，一个个美梦。
比如人鱼公主。
她省略了邻国公主的加入，又免去了人鱼公主变成人类的痛苦副作用，将一个曲折的故事单纯地改为毫无阴霾的小甜饼。
岚听得尤为出神，明知真实剧情的梁霂也并没有戳破，而是认真地聆听着。
“……真的有巫师吗？”岚喃喃道。
他也想……变成人类。
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狰狞尖锐的指甲，舌尖轻舔锋利如刃的牙尖，心中无比挫败。
齐馥没想到这个故事会勾起岚的沮丧之情，虽然她的确希望他能放弃吞噬全人类的念头，但并不意味着她要否定对方丧尸的身份。
她踌躇再三，实在看不下去岚耷拉着耳朵，可怜兮兮的样子。
“有的。”齐馥坚定地说，“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巫师。”
“真的吗？那我怎么才能和他交换，变成人类呢？”岚惊喜地抬起头，信以为真。
“只要你的内心觉得自己是人类，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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