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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琢低下头，他神情隐在阴影中，凌舒看不真切...实际上她眼里含着泪，即便陆琢抬着头，她也是看不清晰的。
他道：“衔灵谷的入口被扭曲了...现在里面不一定会遇见什么。”
“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凌舒摇摇头，含糊着否认：“是我自己擅自决定过来的...”
她终于压不住哭腔。
梦里波澜壮阔，恢宏壮丽的修行人生没体会到，就先遇到了阴气森森，粘住人不放的鬼怪...还抓住她的裙子。
一个人死撑着倒是还好，可是现在身旁有了相熟的人，委屈便像扑面而来的海浪狠狠把她卷了进去。
陆琢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哭腔，他无措地看着她落泪，片刻后，他抬起手来，凝聚起为数不多的一丝丝灵力覆在指尖，隔着些微弱的距离擦去她眼角冰凉的泪水。
“...对不起。”
陆琢侧过脸，他从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此刻除了盲目道歉根本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做。
凌舒眼下泪水被他拭去，眼下清浅柔和的气一扫而过，她看见陆琢用完这丝灵气后身子一颤，脸色更惨白了。
她吓得不敢再哭了。
“你别用灵力...你身上好像有伤，怎么才能好起来？我把身上的灵力度给你可以吗？”
陆琢摇头，他呼吸稍微有些急促，薄唇像苍白干枯的花瓣。
“通神咒已经在你身上引过一些灵力了...再度灵气可能会伤到你的本源。”
“放心，我很快就能恢复好。”
他侧身，凌舒点点头，她撩起自己的袖子，把上面盘旋着的一层黑气指给他看。
“你知道这个是怎么弄的吗？”
陆琢抬手捧起她的云袖，修长指尖划过，黑气像被利器分割一般迅速一分为二，可没过几秒，他指尖度过的地方很快又恢复回去，晕成一片轻薄的黑雾。
“应该是影鬼身上的瘴气...你体弱才染上身，过一段时间等它消散就好了。”
凌舒紧张道：“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陆琢轻笑一声：“会倒霉。”
倒霉？
这个概念太玄幻...可这偏偏是个真的有鬼的世界。
凌舒缩了缩脖子，她起身抬手抖了半天，可那缕黑气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粘在她的袖口，陆琢看她动作不停，抬手拉住她的衣袖。
“没关系，”他音调慢慢的，“有我呢。”
有我呢。
他病怏怏的，可凌舒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少女抬手折起染着黑气的长袖，半蹲在他身旁，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灵气屏障来，挡在他的额前。
雨势消散，可日光却热烈，她想，自己做不了什么，但是至少可以帮他挡挡太阳...没有阳伞，不过没关系，有她呢。
陆琢没说话，只是头上的耳尖抖了抖，凌舒眨了眨眼，她看见他脖颈僵了一瞬间，但是少女贴心地没有向他提问。
春山雨后，天清气朗，丝丝草木清香弥散开来。
陆琢合眼入定，凌舒凝着灵力遮掩过于慷慨的天光，她支起下巴看他半边青白偏瘦的面颊，在几层灵气与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琉璃似的暖色。
她盯着他漂亮的眼睛侧脸，时不时瞥一眼柔软的耳朵，不自觉开始神游...衔灵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陆琢要在里面做什么？他们怎样才能出去？
她心思很多，可想着想着，忽然耳边传来少年的轻缓音调。
“好看吗？”
凌舒一惊，她快速回神，对上一双纯金色的眼。
陆琢不知何时已经张开眼瞳，他似乎调息得差不多了，此刻面上稍微见了些血色，薄唇也稍微染上了些红，带着莹润的光泽。
他偏过头来与凌舒对望，凌舒与他对视一瞬，片刻便猛地移开双眼，她结巴道：“我，我在想事情...”
那双眼实在是有些摄人心魄...她忍不住脸红，紧接着清了清嗓子，一股脑提问道：“你好些了吗？我们在衔灵谷该做些什么...怎样才算成功？”
这是正事。
陆琢无声起身，他站在暖融融的日光下，指尖拂过凌舒方才凝结出来的灵气屏障：“我还好...衔灵谷试炼的内容是自秘境中寻到三截山传承之地，带一本秘籍出来。”
“不过如今衔灵谷的秘境入口被恶意破坏了...空间术法最是脆弱，它出现了完全无法预测的改变，现在地貌大改，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寻传承之地。”
凌舒瞠目结舌：“这种...传承之地，他们也敢破坏吗？”
陆琢点点头，他掌心握得很紧，关节呈现青白之色，迎着纯白天光，眸中染上火焰的色泽：“我也没想到，或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个能够针对我的办法了吧。”
“如果我能从衔灵谷成功带着秘籍出来，那就等于完成了继任少主的最后一道关卡，我...父正在闭生死关，整个人凶多吉少，我是他仅剩的一个孩子。”
“如果我死在这里，那三截山自然名正言顺的属于他们，这样大的价值，值得他们不惜破坏千百年的传承也要动手。”
凌舒担忧道：“那你的处境真的很危险...他们想要抢别人的东西，真是没有道德！”
陆琢好笑道：“你到底是哪家正派养出来的金贵公主，在修真界讲道德？”
“要是还有仁义道德可讲...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家破人亡的孤魂野鬼呢？”
陆琢站在天光下，随意碾碎了少女方才为他遮阴的灵力，灵力四散奔逃，被他三两下抓起来，揉成一团，丢进凌舒怀里。
凌舒微微一愣，她捧起那团乱糟糟的灵力在掌心，它开始溃散...少女把它团得紧了些，尽可能融进身体里。
陆琢没有回头，他侧脸藏在乌色马尾后，暗色衣袍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反光...上面绣着许多精美细致的金丝银线，可只有在阳光下才会展露出瑰丽的色彩。
“走吧...跟着太阳走，总会找到的。”
他说，脚步很轻，向着前方踏出几步。
凌舒望着陆琢高瘦的身影，日光自少年与她之间分隔开一道黑白分明的界限。
怀里那团灵力消散得速度很快，她怀抱着那团所剩无几的灵力，忽然感觉陆琢与自己隔的好远。
下一秒，站在光影当中的少年回过头来。
“怎么不走？”
他疑惑道，可回头的一瞬间微微一愣，紧接着，他大步踏入这一方日影当中，隔着云袖拉起凌舒的手腕。
他瞳孔里映着凌舒的身影，少女想躲避，却被他拉住，她只能与少年对视，在灿然的金色光晕中，她听见少年不解的声音。
“你怕我？”
凌舒摇摇头。
陆琢紧接着道：“不对，你怕我...我认得你刚才的眼神。”
“为什么怕我？”
凌舒一瞬间无言。
这种感情若是简单的用“怕陆琢”来形容，可能还是有些单调了。
她自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唯一能依赖的人便是面前人，自然对他投以了许多依恋。
可也正因如此，她下意识去关注陆琢每一次的情绪变化并且为之小心翼翼...生怕对方不快，因为自己人微言轻，所留在对方身旁最重要不过一句“有用”。
所以，她才总会怕，总会时时刻刻渴望着获得自己的力量...不然她永远都会怕，怕陆琢，怕影鬼，怕幻境，怕所有未来的危机。
但是陆琢没有意识到她的压力，他只是困惑不解，然后对她道：“我不会害你的...”
“你好像总怕我，”他认真道，“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他顿了片刻又道：“只要我不死，就没人能伤害你。”
凌舒点点头，她勉强笑道：“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可陆琢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拉着少女的手腕，探究的眼神在她微微蹩起的眉眼与怀里那团已然消散的灵气团来，片刻之后，他抬起手来，一点点凝聚灵力，以灵力凝出一面流光溢彩的伞盖雏形来。
凌舒惊呼道：“别...你的灵力很珍贵的！”她几乎不会什么术法，满身灵力除了给陆琢的理智续航几乎没别的用处，所以才会像方才那样挥霍...但是陆琢的灵力可是两个人保命用的。
陆琢却没听她的，他动作很快，一面小巧精致的灵气伞被他捏出来，然后轻轻抛起，旋转着挡在凌舒的头顶。
他做完眼下一切后，松开拉着她袖腕的手，转过身去与她并肩，迎着阳光的方向，轻声道：“刚才是我唐突了，我...”
身旁的少年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不过他并不打算继续，只是顿了片刻后，偏头询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头顶一片清凉。
凌舒抬起手来，柔软白皙的指尖自头顶那面的透明的灵力伞盖穿过，穿过伞盖的那部分指尖感受到一丝炽热的日光。
她忽然笑了起来：“嗯...不怕了。”
秘境可能会怕，影鬼可能会怕，但是陆琢...她可以暂且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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