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郡主吃糖
“你……”谢瑶措辞半晌,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为什么突然神情复杂的孩子,终于还是开口。
然而刚一开口,便被一阵呼唤声打断了。
——“郡主!是郡主!”
“嘿,还真是郡主!快来!郡主在这儿!”
谢瑶猛然回头,就见得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叫喊着一齐围上来,且隐约还有些面熟。
萧濯第一反应便是防备:“你们是……”
话没说完,便被一个四十来岁留了胡子、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从人堆里挤过来塞了颗糖块在手心,对方还很慈祥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子就是娇气,伯伯给你颗糖吃,就别在这儿杵着碍事了?”
萧濯被塞了糖,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奇怪的人说的是什么,更没说好还是不好,就被拎着衣领丢到了一边。
还没长大的小狼崽子哪里斗得过这么多成年壮汉,他拿着那颗糖块,挣扎未果。
递糖的是定北王府的刘长史,当年在定北军中人称小军师,后来熬得身子愈发差劲,经常头晕眼花,要吃糖才能缓解,恰逢战事较少、天下太平,便退下在王府做了长史。
刘长史年轻时长得也算端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年纪大了面相变化显得有些凶巴巴的,便蓄了长须,且一把长须打理得仿佛道家修者一般,把自己折腾成了半个假道士。忙碌半生,如今却深居简出,除了干正事就是睡觉。只是即便这样懒散的人,今日王府的郡主丢了,自然也被叫来一起寻人。
他把萧濯丢开,便又看向还在原地发怔似的谢瑶,想了想,又摸出一块糖来,颇为肉疼似的塞到谢瑶手里:“郡主奔波了几个时辰,看来也是馋了,那便也吃块糖……”
谢瑶:“……”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是来捉她回去的。此回来了足足小二十人,好大的阵仗。
谢瑶抬眼看着周围围着的一大圈人,没吃那块糖,刘长史却还催上了:“郡主,怎么不吃?臣只有这么一块了,今日暖和,您把它握在手里,再不吃是要化的!”
……这人也太奇怪了!
谢瑶拿都拿了,又被刘长史眼巴巴盯着,感觉丢了可能会伤人心,于是默默把糖含在了口中。
刘长史:“这才对嘛!郡主少吃一顿饭,是该吃块糖补补!”
他来回纠缠了一会儿,谢瑶心思没能分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驾了马车过来。
刘长史见一切顺利,目的达成,便笑眯眯地开口:“郡主,请。”
萧濯年纪小,全程被无视,此刻看到定北王府的马车,他仍然觉得诡异:“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强行带走郡主?”
谢瑶这么大人了,瞧着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忽然被家里人抓也是古怪,他觉得不对劲并非没有道理。
但谢瑶自己却很清楚,她如今这么个情况,本来就是私自逃出来的。现在已经被围住了,她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这么多人手底下逃走,只能跟着回去。
再加上外面也没想象中那么有意思,先前又碰上了不太友善的人,她对外面的兴趣削减不少,沉默地看了萧濯一眼,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刘长史把这个在边上蹦跶的豆丁拎了起来,恰巧那边晋国公府的几个下人发现人丢了也在找人,便把人拎了过去。
晋国公府的人见他忽然出现,愣了愣,随后连声道谢。
刘长史笑了笑:“不必不必,这小娃娃同我家郡主似乎有旧,多说了几句罢了,还请几位回去之后莫要苛责。”
街头种种,皆被收于一人眼中。
萧时瑾关上窗起身,身后的侍从也忙跟着他下楼。
出门离开时,忽然听到街上有人低声道:“方才可是那日在这儿惊马的那位平阳郡主?都说郡主受了伤人事不省,眼下不过几日工夫,如何还逛到大街上了?”
……
萧时瑾若有所思,回眸看了一眼。只是街上来往的人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没看到开口的人是谁。
*
谢瑶出走不过半日,又回到了定北王府。
等人下了马车,刚一进门,定北王妃便红着眼眶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今日谢瑶翻墙出去,一路跑到广陵王府的门前,还混入了前往柳相府下聘的人群中,很快便没了人影。定北王妃平日里在府中听闻过不少拐子拐人的事,虽然女儿有一身武艺,可如今失忆之后谁知道还能发挥出几分,得知人跟丢了,顿时六神无主,惶惶不安了好半晌。
后来还是得了晋国公府递来的消息,这才顺着消息往京城城东那边分了几拨寻人。照着消息里说的,在路上扯了块红布的地方找到了谢瑶。
那红布自然是萧时瑾找人扯的。他与谢瑶偶遇离开后并未回府,而是等出来寻他的下人到了后,让一人去定北王府传信,另一人先去跟上谢瑶,去布庄买了块红布,等人暂时停留时便把红布扯在周围,给定北王府出来寻人的指个方向。
晋国公府那位下人起初也不解:“世子……这是何意?”
萧时瑾没解决他的疑惑,只道:“无需多问,照做便是。”
若是之前倒还好,但他如今可是被谢瑶始乱终弃的“情郎”,大张旗鼓带人回定北王府才是怪事。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这等事告知旁人。
一些心计,只需要他自己知晓便足够了,即便是谢瑶也不必知晓得清清楚楚。心中的无暇明月若是染了灰尘,到底不如之前令人珍爱。
一来二去,即便是定北王妃也不知那消息具体是哪个传来的,只知晓来递消息的是晋国公府的人。
她心中感激,等抱够了女儿,把人从怀里松开,让旁边呆头呆脑的定北王看着人回院子里,便差人备礼送去了晋国公府。
等快天黑的时候,晋国公府收到了定北王府送来的谢礼。倒算不上多么贵重,就是些寻常金银器具,公侯之家都不缺这个。只是这礼物送得莫名,连作为当家主母的晋国公夫人都不知晓为何会有此一回。
她问:“可知晓定北王府的亲家为何忽然送了这些来?”
收礼的门房如实道:“说是……感谢国公府出手相助,令他们寻回爱女。”
晋国公夫人:?
她只听闻定北王府闹了大动静,但那头瞒得紧,连谢瑶的伤情都至今不曾透露,满京城的风言风语全是没有依据的胡话,一直打听不出来定北王府出了什么事。也是听了这句才敢猜测,怕是她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出了岔子离府。
这就怪了,她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如何助定北王府夫妻两个寻回爱女的?
*
谢瑶出去一回后老实了不少,也是发觉她情况特殊,在外头也是被人看轻,没再闹着翻墙。
次日,大狱里许久没有见过天日的周子逸被判流放。流放西北苦寒之地,与外族吐蕃接壤。那里如今虽然大体安定,但仍旧时不时有小的动乱。
无依无靠、身无分文,还是被流放的罪人,周子逸养尊处优十几年,乍然在这等情况下被流放边境,可想而知下场如何。
这世上有些人,让人穷困潦倒、毫无尊严地活着,比要了他的命还要折磨。
周子逸从大狱里出来,整个人像是去地狱里滚了一圈,透着一股子死气。当初骄纵的小郎君到底没能受得了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也知晓自己已经没有未来,心气一折,精神气也没了。
他出来时问起他家中的情况,也没人告诉他。是以,一直到带着镣铐被押着走到外面,他还是茫然的。
萧时瑾在外面立着,见人出来,递给他一封信。
周子逸打开之后,发现它并不是谁给他的信件,而是几行消息。
“田氏水土不服,因病不治而亡”、“周氏父子反目,周弗中风病中,无人照料,时日无多”、“周大郎君狎妓被骗,债务难偿,左腿折去”。
周子逸抓紧了那张纸,忽然撕掉,喃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周侍郎周弗曾经有个爱妻的好名声,彼时他对妻子田氏也确实还算敬重,所以周子逸虽然较之兄长不被偏爱,也有机会长成了后来那副纨绔少爷的模样。只是周侍郎的爱,在关系到他的仕途时便一文不值,即便他也知晓举荐官员最终还是他开口才作数。
田氏只是引子,但是暴怒的男人已然一无所有,唯有曾经的爱妻还算是他的所有物,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把一切推给了她,再发泄在她身上,好让自己为如今的落魄寻到借口。
萧时瑾:“圣上本给了周侍郎机会,要他做些实事弥补过错。只是日子清苦,周夫人田氏被人带走后,周侍郎无处发泄,周大郎君也将怨憎转移,一次口角后与周侍郎大打出手,周侍郎中风病中,瘫痪在床,无法言语。周大郎君惧怕此事为人所知,是以常常借口躲避。周侍郎无人照料,如今已时日无多。”
“至于你的兄长周大郎君,日日惊惧,慢慢染上狎妓之癖,试图借此逃避现实。烟花之地人流颇杂,一时不慎为人所骗,负债数百贯无力偿还,最终断腿求生。”
他声音平静,似是没有掺杂任何情感,只是单纯叙述周家现状。但周子逸仍不敢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
即便他下了大狱,可父亲怎么可能会把脾气都发泄到母亲身上,还同自己最喜爱的长兄打了起来?
长兄自幼时起便被父母偏爱,也被不少人称赞,即便他心有不甘,也并没有想过长兄会殴打亲父至中风,又狎妓断腿……
可他也知道,萧时瑾没有必要骗他。
周子逸曾受笞一百,如今脖颈间都还是狰狞的伤痕。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后脖颈的痕迹,半晌没开口。
流放之刑,又是百姓围观,他也经历了同父兄、母亲一般的情形,百姓们有的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却还会把烂菜叶砸到他身上。
周子逸到城门口时,才终于扒着囚笼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眼神迫切,似乎是怕来不及。
但萧时瑾没有告诉他,只是道:“你不必知晓。”
谢瑶曾四处打听后写了封信到周侍郎流放任职之地,请求把周夫人的住所同周府其他人分开。周夫人可以死,但不可被夫婿活活打死。
作为百姓之一,她憎恶周夫人为亲族谋利不顾百姓死活,但作为女子,她不想看到周夫人死在曾“深爱”她的夫婿手中。
“爱妻”者杀妻泄愤,实在过于讽刺。
作为大理寺卿,耳目众多,萧时瑾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不知谢瑶的初衷,于是今日特意送周子逸一程。
不管有什么过往,此去都彻底斩断。那些消息,算是了结。
目送前去送周子逸去流放之地的队伍远去,萧时瑾收回视线,拂了拂衣角,上马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心眼子多这件事,还是得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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