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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落幕
陈泽野失踪的第一周,
祁安穿梭在黎北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小镇比想象中还要荒凉，从南到北只需要一个小时不到。
蒙尘倒闭的废弃店铺,
褪色破旧的广告招牌,
颓圮残缺的暗灰色石墙，一砖一瓦都诉说着衰败与腐朽。
街景萧瑟,
灯火烬暗，祁安穿着单薄的外套，被吹乱的长发散在身后。
她与无数人擦肩，无数次回眸张望停留,
可还是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次都没有。
陈泽野失踪的第二周，祁安买了去往临舟的车票。
她在陈家老宅前等了一天一夜，庭前枯树残枝盘旋，玻璃窗后的融灯明明灭灭。
寒风带起凉意冻得她肩膀紧绷,
小半个下巴都藏进衣领里,
露出的鼻尖通红一片。
但她没能等来那扇黑色大门的一次开合。
祁安难受得缩成一团，脸上挂着凌乱的泪痕，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浑身忍不住开始发颤：“陈泽野”
“他明明说很快就回来的，明明是他让我在家等他的。”
“我已经谁都没有了，为什么连你也不见了啊”
她试图强迫祁安喝水吃饭，想带她出去晒晒太阳，但祁安说什么都不肯。
陈泽野失踪的第三周，祁安病重。
“求你快点好起来吧，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真的好心疼好难受。”
痛意往往是具有延迟的。
语言系统开始紊乱，祁安情绪过于激动，手攥成拳胡乱往自己身上砸：“都怪我，都怪我。”
四月末的一天，祁安突然和嘉嘉说，自己想出去走走。
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就像是保存在书页中的蝴蝶标本，轻轻一碰就能破碎。
她看见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点腐朽。
嘉嘉撞开门闯入之时，缩在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虚弱到极点，嘴唇干裂，眼神空洞，眼球中血丝密布。
然而陈泽野这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只能紧紧把人抱在怀里，掌心揉上她脑袋，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说她不是谁都没有，自己和蒲兴永远都是她的朋友。
生离死别是世间最痛苦的经历。
她在房间里躺了整整五天,
不吃也不喝,
就像一具被挖空灵魂的空壳。
压抑了这么久，她终于爆发出第一通情绪。
嘉嘉什么都明白，但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安慰。
时间对她已经完全失去概念,
祁安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意识模糊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手指死死抵住门框，指腹压迫泛起白色，头发乱糟糟堆在一起，她拼命地摇头。
她不想见到任何人，抗拒所有外界事物，只想投入到眼前的封闭空间中。
她又去了郊区那座房子,
去了市中心的游乐场，去了曾经留有他们足迹的每一个地方。
那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如同走马灯一般，脑海中不断闪过与陈泽野相处的那些点滴碎片。
“可是我找不到陈泽野了，嘉嘉，我找不到陈泽野了。”
它并不会在失去的那一瞬间爆发,
而是在日后的某一刹那,
看见熟悉的场景,
闻到熟悉的气味，过往的记忆便如电影画面般掠过。
大部分时间她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徘徊在梦境与现实的游离线外，绝望与疼痛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一寸寸将她吞噬。
恶魔生出爪牙与藤蔓，顺着脚踝向上攀岩，将她完全桎梏无法逃脱。
祁安窝在墙角，黑眼圈几乎要掉到下巴，竹竿似的胳膊没有安全感环住膝盖，怀里还抱着陈泽野留在家里的衣服。
“我不该任性说想吃蛋糕，不该放他走的，是我把他弄丢了。”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抽噎着断断续续：“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有很多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活不下去了。
陈泽野其实并没有无罪释放，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以失眠为中心，一并衍生出头痛、心绞，厌食、乏力等多种症状。
她想成为一座孤岛，等待一场无声的海啸风暴。
“你到底去哪了啊。”
泪腺已经失去控制，她整日整夜对着房间流泪，头发大把掉落，严重的低落情绪导致胃酸反流，对着马桶吐到昏天黑地。
置顶聊天框里躺满消息，却再也得不到半点回应，祁安有时候甚至在想，那个夜晚的温存，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梦。
然后迸裂出抽筋剥骨的钝伤。
嘉嘉崩溃地抱着她痛哭起来：“安安，我求求你了，别这样好吗。”
那段时间，祁安身体出了很大问题。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房间，细小的金色尘埃在丁达尔效应中飞舞翻滚，楼前的白桦树冒出盎然绿色。
“我梦见他了”琥珀色的眸子盈满水意，眼泪顺着睫毛滚落下来，祁安抱着被子靠在床上，说话时鼻音很重，“嘉嘉我梦见他了。”
“他问我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也是那个梦，最后救了祁安。
她钻进浴室中洗了个澡，将多日积攒的阴郁低落一并冲刷掉，换上干净的长裙，和嘉嘉一起出门散步。
空气中翻滚着淡淡的草木香气，褪去厚重棉服，已经有路人提前穿上t恤。
小商店门口的旧广播正在进行气象播报，电流被干扰的声音滋滋传进耳蜗。
女播音员说今年的最后一场寒流彻底结束，黎北镇迎来晚春。
祁安脚步微顿。
春天终于来了。
可是她的春天却永远结束了。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她脸上，光斑浮动跳跃，她仰起头，想起很久之前那个问题。
他们在闷燥的夏天相遇，在连绵的秋天相伴，最后在凛冽的冬天相恋。
那么春天呢？
——他们在和煦的春天分离。
那天回到家后，祁安还给岑嘉打了个电话。
她记得陈泽野说过，这房子是他租来的，虽然现在他不在黎北了，但这里实在留有太多属于他们的回忆。
祁安想替他保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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