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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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懒的身姿，若笑的唇角，疏朗的眉目，树上出声的人是个看起来不俗且气质无害的道士。有那么一瞬间，玉骨的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在他辨不明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时灵感已逝，只余下深深的忌惮，他竟一点都没发觉这个人的到来，更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可见此人功力何等高深。这已经是他遇到的第二个会躲过他感知的人了，烈女村那个还可以说是因为那只是一缕神识，这个却是实实在在的人，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功力了。
“呐，别这么戒备，我只是个过路的，和你一样，是被这里的异象吸引而来的，唔，说起来比你还先到。”道士说着翩然而落，青碧色的衣袂在空中画出好看的弧度，湛然若神。
他行了个标准的道家拱手礼，“小道昆仑剑派三代弟子素流尘这厢有礼了。”
既然对方以礼相待，玉骨也不好冷脸，还了一礼：“贫道玉骨真人，一介散修，无门无派。”
素流尘道人诧异道：“观道友修为十分不俗，乃为道门正统，竟是散修？”
“偶得传承，算是上天眷顾。”
“偶得传承吗？”素流尘轻声重复了一句，随即一脸欣羡，“道友的运气真是令人羡慕。”
玉骨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反问道：“素流尘道友说我最好别管这里的事，是何意？”
道人笑道：“咱们可别这么文绉绉的说话了，可别扭死我了。”他一甩拂尘，整个人不再端着，斜倚在树干上，恢复了刚才在树上那般的闲适姿态，“你是昨天来的吧，我比你来的早几天，这里的事情也弄明白七七八八了，说到底，这个村子会落到现在灭村的地步，是他们百年来不修功德获罪于天的因果，咱们何必和老天爷过不去。”
“我昨天被莫名力量引导入幻境，看到了这个村子一百多年来的发展，说实话，太恶心了，非人哉！对他们的结果我也不怎么关心，只是到底上天凡事都会与人一线生机，事情到了眼前，还是让我有一点犹豫，不过如果棘手，他们还不值得我费心。”玉骨半真半假地说道。
素流尘一拍手：“这就对了，做好人也得是对值得的人，既然你也入了那幻境，我也不多说了，道友也别说什么一线生机的话，你迟迟不愿意离开，其实还是心中疑惑难解，实在好奇吧。”
呃，玉骨无言，他还以为身为名门正派不管如何也会向着人族厌恶邪类呢，结果他逗留这么久也不是为了管闲事吗。
素流尘马上给了答案，他一扬眉，得意一笑：“这有什么难猜的，因为我也好奇啊，推己及人，好奇心人人都有嘛。你关心的该是触发这次劫难的契机和这里的异象吧。”
玉骨点头：“没错，这里冤死的人无数，但虽说对死者不敬，恕我直言，一百多年来那些死去的女人大多懦弱不堪，没几个能化为厉鬼，不过是浑浑噩噩入了地府归入下一个轮回。天道运行自有轨迹，不会没有契机就落下劫难，更何况我看这里的人有的命数未尽，人却提前死了，偏偏这样地府也不追究，这岂不是太奇怪了。”
素流尘赞叹：“道友很敏锐，我不解的也是这点，所以这几天我可是费劲了力气打探，别说，还真让我寻到蛛丝马迹了。”说完，他却住了口，一双清朗的眸子含笑瞅着玉骨，一脸“快来问我啊，我知道答案”的表情。
玉骨嘴角扬起些微弧度，目光望着远处层层坟墓，偏不接话。
半晌，素流尘泄气地甩了甩拂尘，含嗔带怨道：“道友可真是无趣，连捧场都不会，弄得我像在演独角戏似的。”
玉骨被那幽怨的声音煞到，打了个冷战：“你还是好好说话吧，你在说给我听，又怎么算是独角戏呢？”
“好啦好啦，你总是这么有理。”素流尘嘟囔一句，随后一叹，“这几天每天晚上都有人死，我全程都看了，总算让我看到了一点不寻常之处，在这个村子，徘徊着一个与众不同的虚幻的东西，不是厉鬼，不是残魂，也没有怨气，飘忽不定，道友可猜的出那是什么？”
玉骨皱眉细思，半晌摇头老实道：“我想不出来。”
素流尘自得一笑：“开始我也不知道，你是不知道那东西有多难捕捉，游离四方，遇不遇得到全凭运气，不过小道运气向来不错，碰到好几回，虽然用尽方法也没能抓到她，但是总算想起那是什么了，在我师门密典中曾经提到过一种东西，名唤作‘念’，是人死后献祭于天之后，留下的一缕神思，得到天道之力的加持，见证着自己的愿望成真，因此人们才称它‘念’，念想，念头，意思就是它只是介于有与无之间的一个愿力，也有人叫它天道之眼。可以说这缕神思没有形体，没有魂魄，单纯只是一缕思想因天道之力加持而短暂实体化，最重要的是据说它有情，如果要是天缘凑巧，得到什么逆天神物，可以托庇于物幻化为幻魔，若不断吸取人类负面力量修行，最终也有可能修得神魂实体，成为真正的魔族，不过这也只是传说，千万年来没听说过‘念’的现世。眼下竟真被咱们碰见了，若不是我博学多识，还真不一定能认出他。如果能捕捉到它，也许就能明白一切了。”
玉骨从来没听过一个念头也能幻化出形象来，实在是匪夷所思：“人献祭于天的古往今来不在少数，竟然没这种事情发生过吗。”
素流尘眉目一肃，神情里染上些许沉重：“献祭很多，上古蛮荒时期人族部落尤其爱干这事，但是想要感天动地，可没那么容易。人为宇宙精华，万物灵长，一个人的魂魄所蕴含的能量是你无法想象的，常人死去后一魂一魄回馈天地，就已经能极大弥补天地灵气，如果有人含极大冤屈，自愿将三魂七魄献给天地，那天道怎能不给予其回报？注意了，极大冤屈、自愿、三魂七魄皆献，这三种条件缺一不可，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还要懂得如何献祭。你想，千古艰难唯一死，谁不会在死的一刹那想着来世能苦痛全无，富贵安乐，但凡心上有一点点动摇，这两魂六魄就自然而然被鬼差牵引回地府了，能够达成这些条件的人该是多么的坚定，多么的可怕，多么的……不可理喻。”
素流尘直起身，转向远处密密麻麻的坟茔，寒风簌簌，吹起他如墨的长发，如水的青衫，都有了一股冷肃的意味，连那声音也吹得苍凉起来：“这方地下，曾经埋葬了多少冤魂，那些被屠戮的土著乡民，无数被凌虐的女子，最终也只出现了这一个‘念’。”
玉骨默然，他本就知道这个村子满是悲伤与罪孽，此时却更感觉心上压着沉甸甸的巨石，冷而沉重，那个‘念’代表的该是多么深刻的绝望和怨恨。
“算了，咱们生不逢时，没能在罪恶开启之时做什么，不过如今我还想着知道真相，也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玉骨点头道：“总该有人知道这里的悲剧，传于天下，警醒世人。”
素流尘眼睛刹那亮了起来：“我就知道，道友看似淡漠，心和我一样炙热。”
玉骨有点哭笑不得，这个道士举止很有些不羁，人却也自恋得紧，就是夸别人也不忘了自己，可是自己哪里淡漠了，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年轻热心感情充沛的，这评价简直莫名其妙。
“那么要怎么捕捉到念呢？它只是一缕神思，就算有情，逮到了也没办法和人交流。”
“我师门有一种法术类似于读心术，即使是一缕神念，也能读出里面的内容，难的是怎么捕捉她，无形无质的思想，该用什么容器去承载？道友有什么想法？”
玉骨皱眉，他能捉住流水，捉住云雾，但是怎么可能捉住一缕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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