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羽林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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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怠慢，真是太不好意思。”谭婆婆连声道歉。主人家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将客人晾在那里，放在哪里也说不过去。
先一步从烈女庙回来的玉骨笑道:“有道是客随主便。何况我今天也算长了见识，有幸看到沉寂百年的酒中神话传奇再启，已经值了。”他点了一下小莲蓬头上的红色印记，“就是不知道这个印记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你们所说的守坛又是要做什么？”
说起这个，谭婆婆满脸堆笑:“道长也听老婆子讲了先贤陆明的故事，他最拿手的尘缘酒是在妻子死后结庐而居的三年中酿成的，后来他发现，也许是冥冥中注定，别人要想酿出同样的酒必须天时地利人和，只有璇玑娘子认可之人才能成就真正的尘缘酒，他便完善了酿造方法记录下来。这点朱仪式就是那时传下来的，也证明了璇玑有灵。尘缘酒，最特殊的是一个缘字，最重要的是三年守坛，最难找的是守坛的有缘人。通过点朱仪式选出来的是璇玑娘子认可的像她一样贞洁无瑕的女子，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她和陆明同意的守坛人。村长说接下来三年，守坛人吃住在庙中，每天诚心诵读金刚经，三年之后亲手将埋在地下的酒取出，如此酒就会成功。所以我们从来不怕别人学到酿酒方子，他们可得不到我们祖宗的认可。”
“就这么简单。”玉骨不信。
“可一点都不简单！”谭婆婆反驳，“在庙里清修三年，一直诚心诚意祈祷，还不能和别人接触，连饭菜都是村民通过绳子从墙里递过去，一般人谁能耐得住这种寂寞？。”
“小莲蓬这么小能够完成任务吗？还有她会金刚经吗？”三年不能见人，何等寂寞，就算是意志坚定的人在这种无人监督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一直虔诚。而且这次选出来的还是这么个懵懵懂懂的孩子，玉骨怀疑她连金刚经是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能，即使她现在不知道金刚经，只要开启仪式，自然就会知道。只要她是先人选出来的人就能够完成任务。等小莲蓬从庙里出来也大了，有了先人的认可，嫁人也容易了。”谭婆婆叹道，“我没本事，只得一个儿子，家里穷，儿子上山打猎补贴家用被蛇咬死了，媳妇惊吓之下生了小莲蓬也去了，村里欺负我这个孤老婆子了，又说莲蓬克父克母，惹了多少闲气。这下苦日子到头了，谁还敢说莲蓬的坏话？”
“我家小莲蓬就是争气啊，是不是呀。等会奶奶给你做花糕吃。”谭婆婆喜滋滋点了点孙女额头的印记，满脸自豪。
“想来你们这里都记载了不少以前守坛回来的女子的经历，不知道婆婆能不能再讲讲。”玉骨问道。
“这……”谭婆婆一愣，半晌皱眉，“好像没听说过在哪儿记载着，那些毕竟都是女子，难道还能给著书立传不成？”
“那如何能说他们以后的日子都是好的？”
谭婆婆肯定地说道:“得了这样的荣耀，总归不会差的。”
玉骨摇头“所以你们这没有这些女子后来的故事？”
仅仅过了百年的时光，历史原不该消失的这么彻底。这些村民却笃定的相信着一切，完全没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理所当然的认为与尘缘酒有关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自动将故事里的漏洞补上，好像被谁洗脑了一样。
着无忧无虑的小莲蓬，想着藏匿暗处目的未知的幕后之人，玉骨为她的命运深深的担忧。
……
第二日，整个烈女村都充斥着欢乐的气氛，人人换上了白色的新衣，衣领上绣着曼陀罗花纹。
玉骨无语至极，你们烈女村是和曼陀罗杠上了，不管这花通往天堂还是地狱，对人间来说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吧。
莲蓬的衣服是早晨被村长的女儿送来的，那姑娘拿着衣服十分不情愿的递给莲蓬，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上面，好像下一刻就会伸手抢回来。最后不阴不阳地酸了句“傍晚可别出错啊，先人看着呢，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就跺跺脚跑了。
玉骨看着衣服眸光一冷，这衣服可真眼熟，和昨天阵法中的天魔女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囡囡，快试试衣服。”谭婆婆喜笑颜开的拉着孙女去里屋换衣裳。
不一会两人从屋子里出来，玉骨眼前一亮，除了清凉了些，这衣服竟是意外的合身，洁白的绣着曼陀罗花的留仙裙随着步子水波似的飘动，轻纱婉转，环珮叮当，衬得人如洛神一样。
“小莲蓬可真漂亮。”玉骨真心实意赞道。
“哥哥也很漂亮啊。”莲蓬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快乐。昨天她还羡慕大哥哥好看，自卑得不敢说话，今天却充满了自信。
玉骨一笑:“嗯，咱们都漂亮。”
这可爱的姑娘还在为独有的荣耀真心喜悦，却不知道这荣耀背后可能是绝望渊薮。
“这衣服是璇玑娘子的呢，听说是她自己从西域带来的，无论哪个女子穿上都会变得合身呢。要我说璇玑娘子一定是天上的仙女，陆明是酒中仙，只有仙女才配得上。”谭婆婆骄傲地说。
“呀，那莲蓬姑娘也是小仙女了。”玉骨笑着调侃。
莲蓬提着裙子原地转了个圈，像只小蝴蝶，脸红扑扑的，既害羞又兴奋。
玉骨道:“这衣服这么多年还光洁如新，不知道是用什么布制作的。”
谭婆婆摇头:“老婆子没见过啥好东西，看不出来。”
玉骨轻轻碰了碰轻纱，触手细腻，凉丝丝的，可以闻到浅浅的花香，这手感倒像是花瓣一般。
啧，陆明这么有曼陀罗花情结，该不会是曼陀罗花瓣做的衣服吧。如果是真的，那就非人力所能及，衣服的原主人璇玑的身份就值得玩味了。而降服了璇玑的陆明，又怎么可能是单纯的酿酒师傅。
傍晚，十二月钟敲响三十六声，所有村民再次聚集在烈女庙前，整整齐齐排好半圆的队伍。最前面的地上搭起一个圆形的石台，边缘刻着花纹，上面围着一圈十二个黑色酒坛，足有半人高，坛口没封，里面飘着酒香，是很纯粹的酒香，和昨天让人沉沦的香气完全不同。
村长带领众人向庙宇跪拜，祈求酒中仙陆明和烈女璇玑保佑尘缘酒能够酿制成功。
随后村长高喊:“请灵女为仙酒点灵。”
昨天点朱，今天点灵，来了次烈女村，玉骨感觉自己的文化都不够用了，学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新词，那个陆明花样未免也太多了些。
莲蓬的脸上有些忐忑，她回头看到奶奶骄傲又期待的神情，忽然就不怕了——她是先人选出来的呢，是最最优秀的女孩子——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步履稳稳地走上高台。
村民们全都屏住呼吸，看着小小的女孩站上去，酒坛高到她的胸口，好像要将她掩埋起来一般。
玉骨敏锐的发现登上祭台之后，莲蓬的表情变得不一样了，目光有些空洞，像是被控制了的傀儡，但是他并没发现有法力或鬼魂作祟，难不成是阵法，那可就是玉骨的知识盲区了。
莲蓬神色肃穆，拔下头上的曼陀罗花簪，尖尖的头对准自己中指扎下去。殷红的血珠子立刻涌出来。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咬紧了嘴唇，走到酒坛跟前，将一滴血滴在酒中。
那酒立刻起了不科学的化学反应，酒坛口蒸腾起粉色的烟雾，更加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原来这就是酒中有血腥气的原因，喝过尘缘酒的勇士们可知道自己喝的酒里有人血。”玉骨自语道。
统统:恐怕不是，那酒里的腥气很重的，一滴血不可能有这么大作用。
莲蓬将十二坛酒全都滴上血液，自己几乎要被烟雾掩盖住了。
村民们爆发出狂欢之声。
村长让莲蓬带着二十四个年轻的小伙子将坛子封好，抬到庙中。
玉骨冷眼看着他们毫无阻碍地进了庙里，甬道两旁已经有十二个圆坑，他们把酒坛放入坑中，用观音土封好，再次跪拜，念念有词祝祷。
玉骨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像不像给酒举行的葬礼？
统统:好犀利的想法，别说，还真像。
玉骨:都说疯子和神棍一线之隔，我觉得想出这套神棍仪式的人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
然后系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嗤一笑:没准真被驴踢过。
玉骨托腮:哦，你这笑得很有深意，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说。从现在得到的信息分析，这个仪式虽然很莫名其妙，也产生了一些特异现象，但是我却没法讲整件事关联起来。
统统道:所以呢？
玉骨冷笑:那自然是打开酒来看看了，比起猜谜，我还是更喜欢直接将出迷题的人揪出来，将他打服了，所有答案自然一目了然。
统统微微感叹:也没错，可惜你未必如意。
村民们已经散去，莲蓬孤零零进了正殿，寂静的院子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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