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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起的风卷着黄沙吹进她的梦里，化作一只高飞的鹤消失在远方。
别走……白钰恍惚间想要用妖力把它拉回来。
“小白，小白？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白钰惊醒般回过神，还没来得及伸出的手攥紧宽大的衣袖，讷讷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啊？”
男子拿着书在她的头上轻轻一敲，“明明是你之前一直跟我撒娇，吵着闹着要听故事，怎么这几日老是走神？是我讲得不好吗？”
“不是啦，”白钰噘着嘴把头埋下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对不起嘛，我保证以后一定认真听。”
男子蹙着眉放下书，关切道：“我总觉着你最近不太开心，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不对，就你这性子，哪轮得到旁人来欺负你？难不成……是桑沢？”他眼睛半眯着，语气逐渐严肃，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桑沢拉过来揍一顿。
白钰忽然抬头看向他，眼眶红红的，虽然笑着却看起来格外难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男子心里一紧，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知道有些话我不适合说，毕竟他照顾你的时间确实要长很多，但他要是真的对你不好……等我不在了……我怎么放心得下？”
白钰别过脸闭上眼睛，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颤动着。她轻声道：“不放心……再不放心你不也走了吗？你甚至好久都没来过我的梦里了，哥哥。”
悲伤的情绪如雾一般将白钰缠住，明明一抬手就能挥开，让她得以与思念之人对望，可又在下一秒迅速聚拢过来，再度缠上她。
男子的身影也像雾一样消散开，她只能在最后回眸时瞥见他眼中的一抹歉意，然后又失重般被迫跌入一片浓黑中。
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鹤鸣，于是循声而去，在这暗不见光之地踽踽独行，直至很远很远的地方突然燃起一团火焰，将黑色破开。
白钰跌跌撞撞跑过去，又在离火焰几米远的地方停下，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她那双金眸亮亮的，妖力从指尖溢出，直接将那团火焰压了下去。
在再度暗下来的空间里，她闭上了眼，自言自语道：“桑沢，你已经迟到七百年了。如今来找我，就不怕我把你撕碎了喂土土吗？”
许是火焰的主人听到了她这大逆不道的话，火焰又凭空窜了起来，熊熊燃烧着将她裹了进去。
温暖的，一点也不烫，也就看着凶。
下一刻，这个空间轰然坍塌，白钰的意识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睁开眼，在这个黄色的世界中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天色半分都没变。
昏黄的苍穹下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地，抬头看向远处时竟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
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白色尾巴偶尔一晃，便低低地扬起一片破碎的黄。
有人进来了。
白钰隐约感觉有人闯进了这里，但是和以往进来的人不一样。她迷茫地走走停停，似乎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但神奇的是她一直朝着白钰这边，倒是没有跑到其他地方去。
是被桑沢引进来的吗？白钰心里想着，如往日一般转身回到断崖处蹲坐着，等待她的到来，
没过多久她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了，在不算近的地方抱怨将自己扔进这个阵里的长老。
听起来还是个小崽子，言语间透着些烦躁。
“这年头猫猫狗狗也能当阵眼了？嗯，好像也没问题，小叔身边还一直跟着个猫妖呢。”
终于近了，白钰回过头，直愣愣盯着从进入禁地起就在碎碎念的小姑娘，哑着嗓子道：“过来。”她的声音不大，但能清晰地传到小姑娘的耳朵里。
“哟——母的？”那姑娘被吓了一跳，“的”字直接飘到二声上去了。
“……”白钰甩了下尾巴，“想出去就赶紧过来。”
“噢。”小姑娘也是没别的办法，只盼着眼前这个白团子能让她破了这阵。想到这儿她一下子就来了动力，大步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这小白团子原来是只毛色纯白的小狐狸。
她走到断崖边，问:“您是狐——哎呀我去！这啥啊这是？”
她“噌”地往后退了几步，低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狐狸，“那是阵外？真实世界？”
断崖下是一片繁华的景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看上去就和一座普通城市无异。有了这些建筑和往来行人，这个地方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这里才是阵外，”白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坐。”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摸着坐过去，“前、前辈？”她虽然皮但也怂，眼前这完全超出她认知范围的情景让她忍不住有点害怕了。
“我就是只平平无奇的狐妖，又不会吃了你，别怕。”白钰歪着头，说话的时候尽量用着很温和的语气，“跟我说说，你是谁？”
“我我我，我叫谢瑶。”谢瑶干干地笑了两声，显然是没有被安慰到。
“果然，别家的人可进不来这谢家禁地。”
谢瑶一愣：“啊？”
“本来你也进不来的，但你的身上……”白钰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好像带了我一位故人的东西。”白钰靠近她，在她身边绕了两圈后用爪子摁在她腰间的羽毛状玉石吊坠上，“喏，这个，谁给你的？”
谢瑶觉得这狐狸有点故事，一时间好奇心占了上风反而顾不上害怕了，道:“我小叔今儿早给我的时候说这是他一个名唤‘青鹤’的朋友送的，带着有好处。诶前辈，你说我小叔的朋友是不是就是你那故人啊？”她两条腿儿悬在断崖外，一晃一晃的，睁圆了双乌漆嘛黑的大眼睛盯着白钰看。
《山海经·西山经》中有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
‘青鹤’这名字，熟人一听便知是他。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了，按照我对他的了解，这羽毛肯定是他专门找人按他自己的羽毛样子定制的，花里胡哨。”白钰又瞅了瞅那枚青底带红色花纹的吊坠，感受到上面留存的他的气息。
“这吊坠确实是个好东西，他虽然是个天生的残废……只有一条腿，应该算是残了吧……扯远了，他好歹活了这么多年，吊坠上面沾了他不少妖力，你只要带着，寻常妖怪就会尽量离你远远的，就算是大妖……我很多年没出去过了，但我记得存世的大妖应该不多，所以带着它你会很安全。”
谢瑶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吊坠竟然这么有用，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憋出“牛掰”俩字。
白钰被她的反应逗得轻轻笑了几声，摇了摇身后那条蓬松的大尾巴，“虽然暂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不过也算是件好事。他……大概也变了很多。”她越说声音越小，垂下头望着下面，连尾巴也慢慢不动了。
在她记忆中，桑沢素来不爱与人类亲近。师父在世时他总不见人影，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只偶尔来山里坐一坐，与师父闲谈半日。后来师父仙逝将尚且年幼的她托付给桑沢，她便随桑沢一道游历人间。那百年里却不见他与哪个人类关系亲密，相熟的都是些妖族。
与谢楠相识也是因为她。
谢瑶不知该说什么，一直偷偷往断崖下瞅。
白钰注意到她的目光，念及她小叔也许是桑沢少有的朋友，于是开口解释了一句道：“那个阵法，能让我身在禁地也可窥见世界的变化，不至于出去后什么也不知道。”
谢瑶不理解，但尊重。
“都是我与你们先辈间的恩怨了，同你们这些小孩子没关系。你当成八卦听听便是，实在好奇也可以去问问你家长辈，不过现在知道个中缘由的，怕也没两个。”白钰知她心里满是不解，但没心情多说什么，反而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
“我先送你出去，帮我给你家中长辈带句话，就说——
“七百年里承蒙关照，白钰出去寻人了。”
谢瑶听见能出去后眼睛都亮了，刚张开嘴想说话却见眼前一白，在强光的刺激下被迫闭上了眼。等她试探着把右眼睁开一条缝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回到书房里了。
而禁地里，白钰抬起刚才碰过吊坠的爪子，用妖力将偷偷藏下的那抹神识引了出来。
神识在半空凝结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飘飘忽忽，仿佛下一刻就要散去。
白钰与他对视良久后淡淡道：“刚才跑我梦里来做什么？”
人影晃动，却什么也没说。
白钰疑惑道：“嗯？瘸子变哑巴了？”
“哗——”
人影突然又变作一根赤红的棍子，往白钰身上一抽。
白钰老老实实坐着没躲，那棍子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散开，像一匹流光溢彩的纱将她包起来，还不断收紧。
“咳咳——放、开，要喘不过气了！”
神识不动。
白钰见此只好一口咬下。
神识：“！”
他身上的颜色瞬间褪去，变成灰扑扑的，从白钰身上退开后缩到一边去了。
白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然后弯起眼睛，“有点儿意思，感觉你比桑沢本人更好玩儿呢。”
神识把刚才被咬的地方团在正中护着，委屈巴巴的，一点也不想理她。
“不就是要了你一口吗？我以前经常拿桑沢磨牙，也没见他说什么啊。”白钰凑了过去，“你既说不了话，想来他将你送进来就是为了给我出气。不过你比他可爱，我不欺负你。”
这抹神识虽是从桑沢身上剥离出来的，却是放大了被他本人藏起来的一些情绪，诚实多了。
白钰朝他伸出爪子，“来吧小彩，以后你就跟着我。”
神识被迫接受了这个名字，犹豫了一会儿，扭扭捏捏地将自己压缩成极细的一缕粉绳，虚虚绕在白钰的脖子上，偶尔挨得近了会蹭到她的毛，痒酥酥的。
“也该出去了，当年的事……总要查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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