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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看奴婢刚烤好的栗子！”春桃捧着精致的镂花小碗进来，后面跟着一脸不情愿的石颂虹，她恨恨地磨蹭着手上沾的灰屑。
天气转凉，几场秋雨过后，夏天的尾巴也都消失不见。虞枝畏寒少出宫室，谢玄怕她无聊，便特地日日派人送来各地进献的珍惜贡品到凤宁宫来给虞枝消磨时光。这栗子是新进宫中的，头一份就送到了凤宁宫。刚好春桃得了空，揪上她一直看不顺眼的石颂虹一同烤栗子给虞枝吃。
石颂虹倒是不想听春桃的，只是她在凤宁宫并无势力，就连前些日子谢玄发热生病，她巴巴地凑上去想以谢玄旧识的身份伺候谢玄，没想到却被春桃和胡泉拦在外面，半步都靠近不得，气得她吃不下饭。后来好不容易路上遇到谢玄，石颂虹哭诉一番，却只得了谢玄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临了还说要是她不习惯待在宫里就送她回家。吓得石颂虹再也不敢抱怨半句。
春桃以伺候娘娘的名义吆喝她做这做那，她也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现下，正嫌弃烤栗子弄得手上沾了碳灰，心里不痛快呢。
石颂虹不痛快，春桃看在眼里，她笑容更甚几分，颇为得意地冲石颂虹挑眉，气得石颂虹一跺脚。
“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正在内室陪虞枝下棋的冷心兰掀开帘子，看暗暗斗气的二人皱了皱眉，忙道:“春桃，快把这栗子给娘娘送去吧。”
“我正好饿了。”虞枝在帘子后的软榻上拥着一张洁柔狐狸毛小被而坐，不知道帘子后发生的事，只是刚好出声缓解了尴尬。
春桃轻哼一声，借着冷心兰没放下的手，钻过帘子。
“娘娘，来吃烤栗子吧。”
“刚才怎么了？”虞枝闭目，轻轻用手揉着脑袋。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日格外的疲惫。虞枝以为是自己近来思虑过多伤身，便没放在心上。
“奴婢刚让石女官帮着烤些栗子，不想石女官脸色不好看，想来是不愿意伺候娘娘。”春桃巴不得让虞枝把石颂虹从凤宁宫调出去，眼不见为净。
这时石颂虹也跟着冷心兰进来，听了这话当即忍不住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说是让我去帮你，却不想你是那个只知道添把手的，这些栗子全是我一人烤出来的！”石颂虹委屈。她在家里不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说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了，这辈子的苦都要在凤宁宫吃完了。
虞枝未想到她们俩拌嘴理由如此简单粗暴，不禁苦笑。冷心兰见了虞枝脸上的疲态，忙转移话题道:“多大的人了，还为这点事说嘴。”冷心兰装出嗔怪的样子，帮春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石颂虹身份在此，若是上纲上线，春桃讨不到好处。“过几日陛下要带娘娘去围场秋猎，你们俩个有斗嘴的闲工夫，不如多讨讨娘娘的欢心，好让娘娘带你们去围场领略一下风光啊。”
冷心兰十分自然地跪坐在铺了厚厚羊毛地毯的地上，同春桃一起剥栗子。恰好从外面小跑回来的胡泉带来捷报，说了几句吉祥话，逗得几人开心，也借着此机留下来，跑到一旁弯腰拨动炉子中的碳火，燃起噼里啪啦的细碎响声。石颂虹虽还怄着气，但听了秋猎，还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立在一旁去逗绿皮鹦鹉，也算是一室宁静。
近来形式好转，石留青在前方得了地图后成功率先占据有利地势，打了场漂亮的胜仗。东胡吃了亏，一时投鼠忌器，不敢再向前。燕云名义上虽还未夺回，但是实际控制权几乎已经倾向谢玄。宫内宫外皆是一片欢欣，历朝沿袭下来的秋猎也就提上了日程。
“是啊。”虞枝接过春桃递过来的栗子，拈了一颗放到嘴里。浓香压下了腹中的阵阵不适，虞枝略立起身子，换了个看起来更有精神的姿势。“还没定下要带谁去，你们可得好好表现。”虞枝扫视一圈，也没忘了石颂虹。
石颂虹假装将注意力都放在鹦鹉身上，但实际眼珠不自觉地往虞枝那儿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虞枝见石颂虹这样子觉出几分可爱来，又见她这几日不曾惹出什么麻烦，便不忍心独她一个人站着，叫人拿来个小凳叫她坐下。
石颂虹别别扭扭地谢了恩。
正巧这时外面高声通传‘皇上驾到’，不待声音传完，谢玄已然迈步进来。
本迈得很大的步子在帘子外忽地放慢。谢玄怕带了冷气，特意脱了外氅才进来。他不喜呼啦啦跪倒一片人，便抬手免了礼。
“你们看着倒是自在。”谢玄挥起衣摆，十分不羁地坐在了另一半小榻上，手撑着下颌，细细地笑着，漆黑的眸子飘向将自己裹得紧的虞枝。
一团淡粉色小被里的人抱着一小碗剥好的栗子慢慢咀嚼，倒像一只林中的小松鼠了。
谢玄觉得有趣，便轻笑出声。
虞枝不明所以，还以为谢玄也想吃，便将栗子递过去，“可都是春桃和心兰剥出来的，我不过是坐享其成。”
“偷的浮生半日闲，坐享其成也没什么不好。”被国事压得喘不过气的谢玄不禁感叹，他轻拈了一颗尝尝，其他的又给虞枝推回去。
这味道倒是不错，拿来给虞枝消磨时间吃最好不过。
虞枝接着抱回栗子，继续慢慢品尝。
“陛下！”石颂虹在刘尚宫那吃了不少苦头，她称呼上的小毛病算是让刘尚宫改了个彻底。她见虞枝不说话，觉得是她表现的好机会，便道:“臣听说今年秋猎，哥哥也会到围场去？”她不太确定，只是看哥哥的信中知道，若是顺利他可以在秋猎之前回朝，若是不顺利，怕就要陪着东胡在宁州继续耗下去，耗到明年都是未可知的。
“嗯，你消息倒是灵通。”谢玄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还算平和。
一来石留青刚立了大功，石颂虹做为他的妹妹，还是能在谢玄面前沾上光的。二来石颂虹怎么说也是出入过沙场的女将军，谢玄只当她眼里迸发出的精光是为马上围猎的兴奋，不做他想。
“臣与哥哥向来是无话不谈的，自然知道！”石颂虹抿唇一笑，那模样和平日里有很大不同。
只可惜谢玄已经收了目光，借着石颂虹，同虞枝搭话道:“这一批女官娘娘调教得如何？”他特意留给虞枝一个不算烂摊子的烂摊子，既是逗弄，也是试探。见虞枝能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便知道虞枝是真的安了心在宫里生活，并非表面敷衍他。
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以至于在前些时候，他在病中昏睡时，梦见虞枝在纱帘的另一头哄着他们的孩子入睡，神情温柔到令谢玄深陷其中，不愿醒来。他拨开一层又一层的帘幔，一步步走向虞枝。
这时虞枝回头，朝他抬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轻声。
谢玄情不自禁，朝着水中清月一般的虞枝喊出他在心里重复过很多遍的名字:
怀瑜。
梦里，虞枝轻轻地笑了。
“女官们个个伶俐聪慧，本就不需我调教什么。”虞枝看向冷心兰，便问道:“你将其他几位女官在各局做出的功绩说给他听。”然后一边听着心兰细细汇报，一边悄悄去看谢玄的神色。
只见他已闭目养神，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桌面，只时不时点点头问几句彰示着他确实还在听。
“如此看来这些女官倒比原先位置上的男人还能干些。”谢玄睁开眼，“我朝用人向来以贤能为准，看来朕听娘娘的话提拔女官倒是件正确的事。”他去看虞枝，眼中分明有几分骄傲。像是精心呵护的花儿终于绽放了她的夺目，而这花是他从贫瘠之地用血呵护回来的。
“哦？”虞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可朝堂上似乎有人参我一本，说我是牝鸡司晨，怕陛下重蹈前朝萧太后之祸呢。”尽管谢玄不想让前朝的议论传过来，但人多眼杂，岂是他一个人想瞒就能瞒得住的。虞枝有耳朵有眼睛，自己会听会看。
谢玄本就对她优待太过，她与谢玄又有过血亲之仇，那群把宝全部压在谢玄身上的大臣怎能不担心。生怕虞枝是个祸国的妖孽，毁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国政朝纲，纷纷上书。谢玄镇压，也只能暂时把这些声音压下去，但是人心底里的偏见是磨不灭的。
谢玄听了这话忽地正色，“娘娘从何听来的这些闲话？”谢玄嘴角的弧度依旧，只是眼底没有暖意。终究是做了皇帝的人，掌管着生杀大权，这一瞬间压迫感极强。看得其他人都敛了笑容，连一向看不出好坏的石颂虹都噤了声。
虞枝瞧出谢玄眼底的在意和认真，怕牵连到无辜的宫人，便道:“不用听也知道。从前我行事那般规矩，只因劝阻元临保留女官一职，便惹得朝臣非议。如今我已有了专房之宠，还妄图再议朝政，落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妖后吗。”虞枝语气尽量放得轻巧。
谢玄也意识到自己表情太过吓人，轻咳几声缓和了气氛，也换上了玩笑的语气，只是其中有多少认真就见仁见智了。
“外人终究是外人，不知内情，只知道咧嘴瞎说罢了。”谢玄视线落在胡泉身上一瞬。
胡泉顿时明白，把腰弯得更低，姿态更谦卑恭敬。
他知道，谢玄对他不满意了，顿时压力如山。
“好了，不说这个了。”虞枝笑笑，转而问道:
“陛下秋猎可都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要发出这章了～所以说前朝的议论不是没有，但小谢直接都压制下去了。不过有些话传与不传小虞肯定都会知道一二的，但她心里清楚，她为了保留女官不惜背上干政的风险，为的不是争权夺势，而仅仅是想要帮助那些有才华有抱负的女子，她问心无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