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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三月，正是柳絮纷飞、春光正好之时，长安城里城外诸多景致好的地儿都可瞧见结伴踏青的少年男女们，一个个锦衣华服，让远远瞧着的平民百姓们好生羡慕夸赞。
“黄三郎，今日怎么不见张三郎过来？他不是挺喜欢郑家八娘子的么？”
一高壮的少年郎看见河边娇声说笑的姑娘们，想上前搭讪却自知上前不过是被姑娘们嬉笑，便拉着另一少年打听。
张三郎乃是他们一伙人中出身稍微好点的，向来都是他打头阵的，不想今日竟没有出来。
黄三郎两眼发直地看着身材丰腴肤色白皙的韩家五娘，头也回地道：“你竟没听说？前日圣人及皇后有意给周王择滕妾，听说黄门往张家也去了的。张三郎只一个嫡出的妹妹，说是颇得赵国公夫人的喜爱，自是不甘心去侍奉周王的。听说正在闹着呢。”
“竟是如此？难怪张三郎今日没出门了。”
正如几个少年议论的，兴仁坊应城伯府张家后宅里头，确实闹成了一锅粥。
“我才不要去给周王做滕妾！你们若是逼我，我干脆死了算了……”应城伯长子张易的嫡出次女张燕正在大哭大闹地要死要活，不但将屋子里的各色名贵器具全都给砸了，还扬言以死相逼。应城伯夫人孔氏和张大夫人萧氏见状，也是又伤心又难过，尤其是孔氏年老了对嫡亲的孙辈最是心软，担心张燕做傻事，只得道：“好，我们燕娘不去西庆宫，不去。放心，祖母说的话你还不相信吗？乖孩子，别伤着自己啊！”
萧氏闻言既松了口气，又担心公公那儿没法应对，为难道：“母亲，可燕娘若是不去，咱们家拿什么和皇家交代？家里头可没有合适的女孩子了。”
孔氏白了萧氏一眼道：“谁说没有了？你忘了鹤娘了？这么多年，她和她母亲、弟弟依附咱们家过活，如今替咱们府上解了难题也是应该的。你啊，难不成想看着咱们燕娘去做侍妾？”
自己孩子入火坑还是别人的孩子入火坑，萧氏自然是选择后者了，她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晚些时候我就去和谢氏说下，让她好生准备着，下个月就送鹤娘入西庆宫。”
张燕一听祖母和母亲的话，破涕为笑，窝在孔氏怀里撒娇着，奉承话儿不要钱地说了一箩筐。至于将要代替她入宫的张鹤，她是半点也不觉得心虚的，甚至还以为这是给了张燕莫大的恩惠呢。
张府西北角靠近张家世仆们居住的一处小院子里，张鹤正在一棵满树新绿的大榕树下伴着母亲谢氏做着针线，她们母女俩不远处是正读着书的十来岁大的男孩。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的风雨将至。
“太太，不好了，我方才听大院里头的人议论，说是三娘以死相逼不愿意服侍周王，老夫人那儿已经改口不再逼三娘了，而是说让咱们家娘子顶替三娘入宫呢。”
小丫鬟秋玲一脸急色地跑了进来，带来的消息让谢氏一针就刺破了手指了。
谢氏腾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地盯着秋玲道：“你没听错？”
得到了肯定回答，她咬牙道：“他们这是要推鹤儿你进火坑啊！不行，我这就寻老夫人说理去！”
“阿娘！”
“太太且慢。”
却是张鹤和嬷嬷容氏同时出言阻住了。
张鹤看了容嬷嬷一眼道：“嬷嬷先带阿弟回屋去吧，阿娘这儿有我呢。”
容嬷嬷素知张鹤看着纤细娇弱，却是个有心思的人，便牵着张麒进了屋子，还顺带让秋玲也跟着去了。
谢氏一脸的焦急，她抓着张鹤的手道：“那周王不就是去年底才被废黜的太子么？侍奉废黜的太子，便是能得品级又能落得什么好去？不行，阿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入火坑。我这就去求你叔祖去，当年他可是答应你阿爹要照顾我们娘三的，难道这就是他的照顾了？”
“阿娘，我知你是担心我。可是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明白吗？他们大概是以为给了我们这栖身的小院子，让我们衣食无忧便是实现对阿爹的承诺了，我们再多求也是没用的。再说了，一切也都是秋玲那丫头听来的，或者听错了也是有的。我虽也是张家的女儿，但是算不得是应城伯府的姑娘，身份也就比一般平民家的女儿好些，周王虽是废太子，可依旧是亲王，是圣人和皇后的嫡子，我这身份大抵是报不上去的。”
张鹤拉着谢氏的手温声细语地劝着，心里却是暗想，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只因她太知道叔祖母孔氏的为人了，也知道张燕一心只想嫁入赵国公府去，而叔祖应城伯张嘉的孙女不多，嫡出庶出的加起来只五个，前头两个大的姐姐已经嫁了出去，后头三个唯独一个张燕是嫡出的，两个庶妹是没有资格去宫侍奉“贵人”的，最后只有自己顶上了。
“鹤儿，早知道先前就该给你将亲事定下来，纵使对方是寒门子也无妨的……”谢氏看着长得婉约妩媚的女儿，深悔没早早给她定下亲事。
“阿娘，先别说这个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屋里去再说。”
张鹤扶着谢氏进了屋，好生劝了她一会儿才回了厢房。
张鹤在窗下的矮榻上坐了，也为自己的亲事发起愁来。叔祖母孔氏早前话里话外是想给自己与她娘家的侄孙孔十三牵线，可大家都知孔十三是个贪色的，既好美女也喜南风，听说还未娶正妻，家里就蓄养了男的女的一大堆美人儿。这样子的人，哪怕是嫁过去做正妻，母亲和她自个都是不会应下的。不过却是得罪了叔祖母孔氏，之后哪怕萧氏对自家有些许的同情，也没有带过自个和张燕姐妹一道在外走动过。
张鹤知道母亲谢氏还对张家人抱着希望，可是她不一样，她早就感受到应城伯府的人对她们一家的冷漠疏离了。尤其是应城伯的几个孙女儿，以张燕为首的几人，碰见自个就会为难奚落一次，若非是怕谢氏担心，她肯定忍不住和她们吵起来的。
到如今那孔家那十三郎至今还不曾娶妻，而只要自家还住在应城伯府里头，孔氏就不会放弃，毕竟像自己这样出身不差又容貌上佳且没什么靠山的女孩子可不好找呢。只怕自己一日不嫁人，迟早会被孔氏算计嫁去的。孔十三郎和周王相比，张鹤还宁愿去侍奉周王了。
周王虽是废太子，可既然圣人和皇后当初只废黜了他而没要他的命，想来以后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不过是出入不太自由罢了，但是衣食应该是无忧的。自己去侍奉周王，应该是有品阶能领俸禄的，也许还能接济下阿娘和弟弟呢。
这样一想，张鹤就高兴起来，还有心思打量着自己的身材起来，这大唐和她原本所在的地儿不太一样，女子以丰腴为美，自己的身材虽然比较高挑，但还是太纤细了些。张鹤暗想这一个月要想法子吃些有助丰胸的食物才好。
天色稍晚时，应城伯和两个儿子都归了家，两房人各自在房里用过饭后，就被唤到了正厅里头议事。
孔氏已经和丈夫张嘉说了让侄孙女顶替孙女入西庆宫的事，张嘉却有些犹豫，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便让儿子儿媳都过来再商议下。
张嘉的长子，也就是张燕的父亲张易如今在礼部为七品的祠部郎中，官职在外头很是低微，但却是张家诸子中官职最高的了。张易的弟弟张充，不过是从八品的大理寺评事而已。
张易和张充兄弟俩各带着妻子在廊前遇上，张充行礼后先道：“阿兄、阿嫂，父亲唤我们来是为了燕娘之事吧。哎，我和阿杜都觉得燕娘不入宫为好呢。”
张易点头道：“你阿嫂已经和我说过了，如今只要父亲同意便成了。”
兄弟俩在前头先行，萧氏和弟妹杜氏则并行在后头三四步远处，杜氏小声地与萧氏道：“阿嫂，早前我就觉得燕娘入宫不妥当，周王别看如今还是亲王爵，可却是被关在西庆宫中，不像其他的皇子可以出宫建府。再看看周王的哥哥建安太子，不也是圣人和高皇后的亲生儿子吗？却得了皇后的厌恶，落得暴病而亡的下场，建安太子妃那还是清河崔氏女呢，还不是进了惠安堂落发为尼？其他的太子良娣、太子恭人，除了高家的那位回了娘家再嫁，其他的没一个落得好去呢。”
萧氏觉得杜氏说到她心坎去了，叹道：“谁说不是呢？高皇后风仪威严，她陪着圣人掌政这些年，越发不容人忤逆了，便是亲生儿女也不行。周王，周王若非是圣人还护着些，那下场定和建安太子差不多的。听说前太子妃，也就是周王妃请旨与周王和离呢。若非周王妃这一出，圣人也不会想到让滕妾入西庆宫去侍奉周王的。”
杜氏听出萧氏话语中对周王妃的怨气，她忙劝道：“谁叫周王妃的母亲姓高，是高皇后的亲姐姐呢？阿嫂，如今高家一门权势滔天，哪怕是公主府邸并开国公府也是避着的，咱们家又有什么办法呢？幸好还有鹤娘在，不然咱们家可就没法子解决这难题了。”
妯娌俩说完就进了正厅，张嘉便将话说与儿子儿媳听了，末了还道：“周王是不得皇后的喜欢，但是听说圣人待周王还是有几分父子之情的，将来到底能不能重新起复也难说。若是将来复立为太子了，燕娘的份位定不会太低。可是若是不能复立，那咱们燕娘可就误了。阿易、阿充，你们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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