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未央小筑——
春意浓，阳光正好。
未央小筑里绑了一个秋千，坐在上面的姑娘轻轻地荡着，那未绾的发丝上只束了缨红的发带，随风飞舞。
细碎的日光温柔地包裹着眼前之人，容色昳丽。
因为之前的事情，谢初月已经有好几日不愿意出门了。
“小姐。”
春桃走来。
她停下了那秋千。
“如何？”
“白家确实在京郊，不过是个小宅，听说那白家家主就是叫白霁。只是，这些日子白家主似乎都不在家。”春桃说到这里，忽地没压下笑意，“萧世子这几日好像也在变着法打听您的事。”
谢初月垂眸，那倒是可惜了，原本还想去好好道个谢。
半晌，她伸手将那发带扯了下来，道：“给我梳妆吧。”萧暮那边前些日子也是自己害的他那样，还是得有个说法。
春苑之事，那学子后来也曾上门道歉，不知居然会有这事，但谢初月拒绝见了。于她而言，她已经不需要随便安排自己的婚事了。
未来的太子妃啊，怎么想也不能是当街被人泼了水丢失名节的大小姐。
春桃似是怕她难受，今日只是简单地梳了个双结，上面只有了几朵漂亮的小桃花点缀，唇色也是樱色，看上去格外娇俏。
“小姐，出门时带些小厮吧，这样也能很好的保护小姐。”小丫头说完，又懊恼地皱眉，“都怪我，上次要不是我没能保护好小姐。”
这样的事终究是太过意外，对方又是早有准备有意为之，任谁都无法预料到。
“无碍，不必自责，公主府到底安全些，”言罢，谢初月拍了拍春桃的手，道：“你且去我的柜子里将那个穗子拿来。”
春桃点了点头。
那精心做的穗子本就是要送萧暮的生辰礼物，但她现在手中别无他物，只能用这个凑数了，萧世子酷爱耍枪，此物挂在他枪柄上倒是显得不那么单调，配的上他那凤子皇孙的身份。
公主府的大门前依旧是两个守门之人，谢初月十分熟稔地打了招呼，对方瞧见是谢家小姐似是十分兴奋，立刻去了世子殿下的住处。
接待谢初月的便是公主府的管家沈夫人，她也是自小看着两个人长大的，谢初月此番遭遇之事，那妇人也十分惋惜。
“公主殿下现在还在宫里，世子……”沈夫人知道两小只的关系，萧暮这几日也是缠着她想要出府，想要替谢初月去监牢里教训那妇人一顿，若不是有公主家法伺候，怕是早就提枪去了。
其实二人也是般配的，沈夫人想着，比起让毫无心机的世子殿下娶了其他人做世子妃，不如娶这位众人都十分熟知的。知根知底，人也不错。
“谢娇娇！”萧暮跑的似是急了，连气息都是不稳的，两颊微红。
谢初月抬眸，瞧见他脸上的汗珠。
“听说世子殿下很担心我？”
姑娘看上去并不是很伤心，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语调揶揄。
萧暮想起那日谢初月不由分说地将他塞进女人堆里，心里又有一股子闷气，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可她怎么就像是换了芯子一般，坏透了。
遇到这样的事居然还笑得出来。
“担心？本世子需要担心吗？！”少年扭过头，满脸不爽。
“谢谢。”
谢初月知道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心性，说完这话就从腰间的绣包里取出那枚缨红的穗子，白玉为环，触手冰凉。
“你这是做什么？”萧暮没想到谢初月来会是给他送东西的，她这几日不应当躲在家里偷偷哭吗？
“萧小暮，那日我不是故意的。然后，这段日子我也听说了，但是我已经没事了，陛下都说要还一个清白了。”谢初月知道他只是公主殿下压着，要不然指不定把人大卸八块了。
“那怎么能一样？”萧暮冷哼道：“你可是谢娇娇，小时候被稍微欺负一下就会掉眼泪的小娇气鬼。”
倒也不用反复把她喜欢哭这事拿出来说。
更何况，她已经哭过了。
“你要不要？不要我可就走了。”
萧暮一把抢过那穗子，之后便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要是真的没人娶你，要不然本世子娶你吧。”
谢初月白了他一眼，“世子殿下不如去对付对付两位尚书小姐。”
而且萧暮这般爱枪如命的秉性，嫁过去让她活守寡吗？
“谢娇娇。”萧暮忽然认真地说道：“我会让那些人闭上嘴的。”
少年许诺重如千金。
萧世子有权有势，想要那些人闭嘴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了，谢初月亦是知道，可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要是哪些人让她不舒服，也会欺负回去。
然而她刚出公主府没多久，就收到了来自宫里的传召，还是陛下的传召。
谢初月甚感意外，她很少单独去过宫里，难不成上次在御花园偷听之事被发现了？
但对方的态度却不像是来抓凶犯的，倒有种像把她请进宫里的。
以防不测，谢初月还是叫春桃先行回去回禀爹娘，自己则是坐上了去宫里的小轿。
以前都是跟着母亲进宫，如今自己独自一人，说是不紧张也是假的。
马车到了皇城外，就得下轿换步行。
守在皇城外的两个守卫瞧见紫衣太监的手谕，默然放行，
皇城中殿距离正门其实不远，但那太监七拐八绕地将她带到了后宫，巍峨森严，朱墙耸立，不远处还能听到小姑娘哭泣的声音，怕是在这里只有飞鸟才能出去。
早些年皇后去世，凤仪宫早就封闭，现如今掌握后宫大权的唯有盛贵妃。
而她正居住在凌云殿。
谢初月抬头，瞧见那金色的牌匾，上面赫然是“凌云殿”三个字，传闻凌云殿中富丽堂皇，有比过皇后所居之所的金碧辉煌。
谢初月同盛贵妃无甚交情，不知为何，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凌云殿前种满了五颜六色硕大艳丽的花。
谢初月捏着裙摆，跟着那太监进了凌云殿里。
此时，端坐在首的，正是一身常服的陛下，年过半百早该沧桑的中年人散发着比父亲严肃许多的气势，顺着而下坐的便是那京城第一美人盛贵妃，哪怕是年龄渐长，也能瞧出她的姿色的确当的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
而次座一边还坐着她甚为熟悉的长公主殿下，长相颇为和善贵气的妇人对她释放出了善意，好像在安慰她叫她安心。
谢初月却很难不紧张，这副架势若说不是来审她的，那也是得什么重大之事。
自己这幅模样说是去踏青的不为过，着实算不上敬重，见此，谢初月只能硬着头皮客客气气地行了礼。
无论如何，礼数上不能出错。
“谢家丫头，生的倒是漂亮。”
盛贵妃意味不明的一句话，那美眸里的神色叫人怎么也看不清。
她这话说完便朝着那边的皇帝陛下撒娇，完全无视了候着的谢初月。
“臣妾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同这小丫头挺像？”
皇帝陛下轻声回应：“不像，你比她胆大。”
皇室夫妻之间的小话她们是不能听的，哪怕自己正在行礼，谢初月只能将头低的更低。也更加不明白将她叫进宫里的理由。
“谢娇娇？朕可以这么叫你么？”
片刻后，皇帝陛下露出笑容，像个和蔼的长者，让她起身。
谢娇娇是母亲给她的小名，只因为她幼时娇气的很，稍微磕碰到了都要嚎啕大哭，随着年岁渐长，这小名唯有萧暮会这么叫，如今从当今陛下嘴里说出来，谢初月只觉得一阵心寒。
长公主殿下却是轻笑道：“皇兄你可别再吓人家小姑娘了。”
“朕又不是吃人的虎狼……”言罢，这位皇帝陛下又问：“可曾有心仪之人？”
“未曾。”谢初月答道，又怕这陛下真的如梦里般将她许给皇室中人，只能补充了一句：“前些日子有位，只是初月尚未表达心意。”
此话说完，那坐在首位上的皇帝陛下似是眸色复杂，转而意味深长：“既然未曾说明就是没有。”
“臣女亦觉得如此。”谢初月硬着头皮说，“不过臣女已经打算向那位公子表明心意了。”
她大概猜出陛下叫她来的意思，现如今的皇子中，除了大皇子早夭，六皇子早有皇子妃，七皇子尚还年幼，就还剩那位太子未娶。
当然，谢初月不敢去瞧陛下的脸色，爹爹也说过伴君如伴虎，当今陛下虽然不是昏君，但脾气却一直阴晴不定，常有身在高位上的阁老不知说了什么一夜之间全家被抄，沦落为草寇。
世事无常，谁又知道下一刻倒霉的是不是自己。
“前些日子朕答应你爹要替你还个清白，现在可以还你了。”皇帝陛下似乎并未生气。
得了指令，侍卫便从外面拖了两个人来，虽然在这凌云殿是后宫居所，外人不宜进入，但皇帝陛下并不在意这些。
那是两个伤痕累累的，身上的腥臭和血迹结痂模糊的脸都看不清了的人，但那麻布的衣裳还能瞧出是那日泼她水的妇人。
妇人咚的一声跪趴在地上，瞧见衣着整齐的谢初月，立刻想要抓她的裙摆。
“姑娘，我那是错认了，姑娘我真的知道了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然而那满是血污的手还未触碰到樱粉的裙摆就被一旁的侍卫狠狠地踩在脚下。
“两个人已经招了，一个是故意在春苑门前找事，另一位则是抛妻弃子。”皇帝陛下淡笑：“将这两人交给谢国公处置，朕不要活的。”
直到两个人被拖走，谢初月还未缓过神来，抓着绢子的手几乎快要掐进肉里，也挤不出一个笑容。
谢初月并不怜悯这二人，而是深感恐惧，能把人命当做如此儿戏的，普天之下除了皇族，别无他人。
对了，长公主。
她几乎是求救似的看向长公主。
后者依旧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在触到谢初月的目光后，缓缓起身道：“瞧着时辰也不早了，皇兄若无要事，臣妹带娇娇这就回去了。”
“去吧。”
长公主作为皇帝陛下的亲妹妹进宫离宫都有专门的车马接送，回去时，谢初月蹭了这马车，她缩在角落满脑子都是那两个人血肉模糊的样子。
那传闻中作为皇帝陛下刀刃的太子岂非更加残暴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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