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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里，四周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
一股冰冷的气息将他包裹住，他只觉得四肢半体一齐僵在一处，双耳嗡嗡作响，喉咙干涩，口中发苦。
在他的经脉当中，一股寒气如丝如缕，时快时慢，四处游蹿。
初时还只是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到后来五脏六腑尽被拢住，便如一块浓云郁结胸口，竟至难以呼吸。
他试着挣扎了一番，却力不从心，只好自嘲道：“原来我要命丧于此。”
万劫余静静地躺在一间房内，朦胧中还能辨认出狭窄的四壁。四下里寂静无声，他的身体漫出一片湿气，四周飘飘然全是雾了。
耳内血液一阵阵的流淌，万劫余凝神静听，人们在房内窃窃私语，有人低声问道：“万大哥怎么还不醒？”
没有人回答。
房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啜泣的声音，他心里低低地道：“抱歉了。”
这时候，雾气晃了一晃，如同布幔缓缓拉开。他看到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在那张脸上，一对深切的眼眸痛苦地望着自己，他在心中喊了一声：“晴儿……”
苏沐晴微温的身子挨着他躺下，将他紧紧抱住。她的脸贴上了他的面颊，手指抚过他的下巴脸侧，在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又颤抖起来。
他俩紧紧相贴的脸颊间，一道温热的泪痕滑落下来。一个幽怨的声音喃喃道：“你答应过的……”
“你答应过我的……”只因为她温柔的一句话，他心里的坚冰便被彻底打碎了，被一下子溶解了。回忆在这时悄然袭上心头，仍然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他身子一轻，恍恍惚惚，仿佛离身而去。穿过一片云雾，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熟悉的庭院，遥目望去还能看见一泓清潭，茅檐数椽。
在他面前，苏沐晴一身雪衣，青丝委地，俏生生地立在梨花树下，丹唇皓齿，眄视流盼。
忽然她甜甜一笑，露出一对梨涡，朝他招了招手：“在这里……”
他心中登时揪紧，还未开口答应，身后蓦地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一个英姿勃发的白衣少年提袂快步而来，眉目依稀如己。
白衣少年在苏沐晴面前停住，挠了挠头，歉声道：“晴儿，你等久了吧？”
苏沐晴垂首低眉，望着自己脚尖：“师哥你用功要紧，我只不过……等了一小会儿。”
白衣少年勾住苏沐晴纤纤素手，笑道：“傻姑娘，你撒没撒谎，我可一眼就瞧出来了。”
苏沐晴脸上一红，任由那少年牵着她的手领向别处。
万劫余呆呆地站着，心绪翻腾不已。
许多次午夜梦回，辗转难寐，他独坐在榻前，望着那或是朦胧或是清亮的月光，总是怔怔地想到：“此生若能再见一眼当初彼此的样子，应是无憾了……”
然而眼下，他站在二人身后，却分明感觉到往日的岁月，便如一道鸿沟，横亘在他的面前。
他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眼前这对白衣璧人赤着双足，在池边相偎而坐。凉月之下，水木明瑟，山峦静寂，万籁无声。
苏沐晴抬起脸庞，清亮的眸子望着他，语声中带着些许羞涩：“万师哥，你说……我们这样真的好么？”
万劫余一听这话，面容顿时严肃起来，摇头道：“自然是不好。”
苏沐晴不料他回答得这般果断，一时竟呆住了：“啊？你也觉得不好么……”
万劫余嘴角泛起一丝笑容，神情自若道：“你看这月落风清，永夜幽旷，但是我的傻晴儿却心不在焉，胡思乱想，这样当然不好。”
苏沐晴俏脸一红，嗔道：“师哥你取笑我。”她轻嗔薄怒，声音却十分温柔。
“我可没有，我怎敢取笑你。我不过是说……”万劫余眉间微动，凑近她耳珠，亲了一下，“这良辰美景，切莫辜负了。”
苏沐晴心头一慌，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她娇颜如玉，映着湖面柔波，便如一朵白色昙花，在夜间盈盈开放。万劫余情难自禁，在她发间轻嗅道：“好香。”
苏沐晴闻言睁开秀目，眼波流动之处，尽是羞色，嫌弃道：“万师哥你好轻薄。”
万劫余揽过她腰肢，在她耳边道：“好妹子，我还有更轻薄的，却不敢轻易冒犯你。”
听他话虽然轻佻，语气却极其郑重。苏沐晴轻轻挣开怀抱，红着脸支吾道：“万师哥，我想了很久，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当真……喜欢我么？”
“我当然喜欢。你若是不信，我愿意发誓的。”万劫余三指并立，对天发誓道：“我万劫余对晴儿倘若有半点虚情假意，便教……”
“万师哥，我不要你发誓。”苏沐晴按下他的指头，眼中满是笑意，柔声道：“那你愿意娶我么？”
“娶你？”万劫余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忙道：“我自然自然愿意，只是……”
苏沐晴心儿剧跳，颤声道：“只是什么？”
万劫余轻叹一声：“只是，我的紫清烟语尚未突破玉清境，若是眼下去说，恐怕师傅不允。”
苏沐晴轻舒一口气，低喃道：“我也没说让你现在就去提亲呀。师哥你天资过人，突破玉清境是迟早的事。只是……只是到了那天……”
“到了那一天，我也定然不改初衷。”万劫余握住她手，贴在自己胸口，收敛神色道：“晴儿，我答应你，只要我突破了玉清境，我便向师傅提亲。那时师傅一定会答应的，然后我们俩就山河作盟，永结同心，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他悄立许久，只觉得面前朦胧的这两个人，同自身之间，仿佛有一道冰山隔住的样子。
月光如羽，撒落满身，他浑然不知，两行泪水默默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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