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但是钟离》转载请注明来源:七零文学网70wx.com
所有人都仰着脖子,脑袋紧跟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
日光倾泻而下,化作澹金天梯。
他便走下岩手,步天梯而下。
赤足过处,步生霓裳,幻化万千,为他着金履;金蝶翩飞,衔来桂枝,化作金冠,缀于发间。明媚日光落在他雪白衣裳上,便织出纯金丝缕,为他冕服。明明初现身时是如此神异非人的天外之物,可随他一步步走入凡间,他却越变越亲切,越变越熟悉。到最后,就像挂画上的神仙,从画里活生生地走下来了。
连被染黑的土地,也看得发愣。等到他落地,才想起来质问:“你是何人!化作…化作这样形态,有何用意?!”
他便抬眼看这片天地。目光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如置身太阳之下,所有的心思都被摊开曝晒开来,在他面前,完全透明了。
“你非完全的‘土地’。”他伸出手来,引出神力往土地公那一扫,环绕他周围的黑雾就做鸟兽散,让“土地”一下愣在那里:“真正的‘土地’,应聆天下之情,顺万民之意。”
“宇宙之中,皆循此理。”
他话音刚落,土地嚎叫一声,黑气尽散,就化作一个普普通通、但所有人看他都觉可亲的老人,看了这片天地一眼,忽然匍匐在地,痛哭出声。
“我、我之前都做了什么啊……!”
他痛悔不已,之前为挡住日光而罩在昏君奸相之上的黑雾,便随风而散。没了阻挡,那些虫豸干瘪的躯体,就要直面锋锐的日光了。
奸相呆呆看着自己石化的躯体,终于反应过来,惊叫道:“来人…劫法场!逆贼!逆贼!快杀了他!!”
他毕竟是惯于借风使舵的权奸,从方才土地的问话里听出了来人本是天外来客的事实。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他却依然要试上一试:“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军!恩公!我免你的罪!我们北伐!…求您…!”
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无数泛着绿光的眼睛沉默地盯住了他,像一个个被撑得鼓胀的水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忍耐到头,才会整个爆炸开来。
将军仍戴着枷锁,在大悲大惊之后,动作虽有迟缓,却仍有力气,拖着巨大的铁链,走到他身前道:“虽不知您是何来历,但仙君相救之情,岳某铭记在心。但某一生,忠于山河,敬畏国法。还请仙君,容情。”
祂柔和地看着他,扫视全场。明明是极慈悲的相貌,却在面对虫豸时显出无匹的锋锐来。祂回答将军,也是回答所有人:
“我本云中星,少管人间事。只是,昨天,今天,许多人彻夜不眠,问过我一句为何。”
——昨日深夜,年幼的小将被关在牢里,不见日月,只见星辰。他哭着问:“星啊,为何莫须有也能成为一种罪名?!”
因直言获罪的文士,仰头问星:“为何?为何!蝼蚁之徒高居座上,满目疮痍哀鸿遍野,天不闻,地也不语?!星啊!你不是天不是地,你能答我们一句为什么吗?!”
被迫逃离家乡的北人,望着从来为大家指明北方的明星:“星啊,星啊,昏君无道,将军蒙冤,故土难望。你在北方,能否告诉我们,何时才能归乡?”
——无数人一夜问星,于是,天星降临。
“将军,世无公道。”
“但是,人有正义。”
祂的手中,忽然现出一尊玉圭,流光溢彩。祂看向将军,神态仍温和,却说:“将军,此世的法度,为宵小篡改,为奸邪误用,悖谬天理,逞论人情。而我知您敬重国法,是敬重万民心意。”
“所以,我愿替你,替他们,问一问百姓。”
祂托起玉圭,神力流转间,却仿佛单独辟出了一个凝聚了万民之意的洞天。在那里,所有人心门都敞开,不能说谎。他问,所有的人便都回答:
“你们认为,卖国的,害人的,居高位,享荣华,这,正确吗?”
——洞天之中,忽有天幕。皇帝烧掉了老将的二十四道请愿书,仓皇难逃,不顾留在城中的百姓军民;皇帝与奸邪高居座上,安享富贵,亡国的百姓却被掠走了最后一点粮食,吃观音土充饥;十二道金牌,为了自己的富贵安稳,要杀忠良,寒人心,彻底粉碎这个民族的脊梁。
无数激愤悲怆的声音嘶吼着说:“不对!不对!不对!!他们该死!他们罪无可赦!——怎能让他们腆颜活在人世间?!!”
祂又问道:“你们认为,护国的,爱民的,遭屠戮,落尘埃,这,正确吗?”
——将军在十年之间,呕心沥血,一次又一次地上书,一次又一次的请愿,想从金人的铁蹄下救下百姓,想让万民回到故乡。却一次次的,被怀疑,被否定,被莫须有。终于身披枷锁,被他曾保卫过的人,送上了处刑台。宫中只闻歌舞笑,哪管汴州万姓哭!
无数温柔的、激越的、凄怆的声音坚定地说:“不对!不对!将军无罪!!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将军无罪,国贼当斩!!!”
忽然,这洞天之中,所有人的心音,一声,两声,越来越齐,越来越响,渐成声潮,惊彻寰宇,到最后,所有人的心音,都在声嘶力竭地大喊,以至于吼叫,以至于哭,以至于句不成句,音不成音。
“悲夫!悲夫!将军无罪!”
“怒夫!怒夫!国贼当斩!”
祂默然收起玉圭,对以自己心音参与这场问答的芸芸众生,道:“如此,万民心意,陈于日月——天下尽知。”
话音刚落,天地之间,仿佛被众生的怒意激荡,都欢欣雀跃起来,然后一道长虹,猛然贯通天地!
那长虹,本是无以绘形之物,光耀刺眼,不可直视。它诞生于易水间送别的歌声中,以万民不平气浇筑,宵小之辈近之,顷刻间便灰飞烟灭。却在神明手中,乖乖化形,为一柄黑金岩枪。*
神明持枪,慈悲瞰世,问将军,也问万民:
“——出枪,可乎?”
将军慨然作揖,随众生心意,也随山河怒色,铿锵道:
“——可!”
杀奸相,杀昏君,灭界阻,血国恨!
众生之枪——落!
贯虹枪起,横亘此地千年的界阻,无处不在污染着幽世诸相的黑雾,都随这一枪,灰飞烟灭!
再睁眼,已是寰宇清明,天地一新。
……
将军脱囹圄,新//帝坐龙//台,国都已复,天下欢欣。
而神明,却不见了踪影。
有人在那之后遍访天下神祠,全览日月星辰,都未得见神明真容。查无稽考,便只能建“星君庙”以纪之。又有宋一朝民间多有星君庙。
而此时的钟离,却并未回到星海。他正和一个存在,在这片土地上遨游,考察人间诸相。
“你劈开了界阻。”钟离返回时,‘那个存在’于无人处现出了身形:“你应该能感觉到,界阻并不是本来就有的事物,而是一千年前才开始存在的东西。比如现在的西方世界,人还没那么多的时候,它的存在感却比这里稀薄。然而,界阻虽非天地法则的一环,却隔绝幽世与阳世,此世所有人包括我,都无法移动它,更无法毁灭。”
祂问钟离,眼中却是纯然的好奇:“你却劈开了界阻——为什么?”
——这就是钟离,和被称作“世界意识”,或者说,“‘书’的创造者”的存在,初次见面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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