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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这时，街道似乎传来一阵骚动，姜落月顺着茶楼窗外看去，见是一行车马经过此地，押着不少行李家当。
“那是工部何大人家，今日正举家搬迁。”梁业秋喝了一口热茶，见姜落月好奇地张望街道上那行人，笑着替她解惑。
姜落月一听工部的何大人，那不就是那位何小爷的爹吗？见面前这人似乎知晓一二情况，不免追问道：“那你知道他们这是要迁往何处吗？”
梁业秋道：“听闻是回祖籍地甘州，皇上念及何大人年事已高，特许其告老回乡。”
姜落月心想，这不就是罢官了嘛。
那何大人身居尚书高位，又不是走不动道了，哪能轻易说还乡就还乡呢，况且这何家才得罪了姚家，没几日便被罢官外放，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姚家出手了。
这位姚相的势力果然不简单。
不过也还不算太坏，告老还乡总比没命了强，以那位姚相的手段，这次看着倒也没有做得很绝。
姜落月叹道：“这何家算是不成气候了。”
梁业秋看着她，嘴角带笑：“听姜小姐的语气，似乎觉得有些可惜？”
姜落月道：“朝堂的事我也不太懂，不过我想着这人哪，为官苦心经营一辈子，熬到老了才好不容易爬到高位，眼看就快位极人臣光宗耀祖，却因为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最后功亏一篑，一切荡然无存。我要是那位何大人，定是气得想把那个纨绔不孝子打死吧。”
梁业秋听她这一番话，不由笑出了声，缓缓道：“这或许也是命吧，有些人如若一开始路便走歪了，即使再怎么苦心经营，最后终将道尽途穷，走投无路。”
姜落月听着却有些糊涂了。
梁业秋替她续了一杯茶，道：“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我给姜小姐讲一个故事听听如何？”
姜落月点了点头，一副耳闻其详的模样。
梁业秋这才道：“在二十年前，曾有一户人家在当地颇有名望，不想却遭来忌惮嫉恨，被几个家族联手栽赃诬告，害得这户人家满门被诛，满地鲜血流之不尽，惨绝人寰。那户人家从此销声匿迹，再无人记得，而害他们的几大家族却发展得越来越好，享尽荣华。姜姑娘，如果当年那户人家还剩有唯一幸免于难之人，你觉得他该如何做？”
姜落月神情凝重几分：“如果我是他，我会报仇。”
梁业秋目光垂落在她身上：“要是那些仇人很强大呢？”
“那也会用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姜落月叹道：“如果真有那个幸免于难的人，我想我会很同情他。”
梁业秋挑眉道：“是吗？”
姜落月微微闭了眼：“这人身上背负了这些，活得该有多累啊，肯定会一直活在除掉仇人的桎梏中，仇人一日未除，他便一日不得挣脱，可似乎又别无选择。”
梁业秋沉默了许久，半晌，又问她：“那若是这个人，爱上了仇人家的女儿，你觉得他还除不除这个仇人？”
姜落月有些一愣，略想了想，只道：“那他更可怜了。”
梁业秋复又轻笑一声。
姜落月瘪嘴道：“不过要我说，爱这种东西还真是玄乎，生死性命都能为之付出，赴汤蹈火不在话下，这隔着血海深仇的两人能相爱也算不足为奇了。”
梁业秋道：“姜姑娘倒是对此颇有见解。”
姜落月默然，她哪儿能有什么见解呢，不过是想起思思那事儿来罢了。
那些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情情爱爱，不都是这样爱恨嗔痴交缠在一起的吗？
姜落月离开茶楼后，梁业秋还坐在原位，目光透过窗户，目送着那对主仆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
他在茶楼坐了很久，直到一人身影出现，坐在之前姜落月所在的位置，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来人。
梁业秋主动问他：“事情都处理好了？”
沈慕坐在正对面，看着面前这位养育他长大的恩师，脸上带了几分敬意：“先生放心，都处理好了，何家一行人才出城不久，就遭到一群杀手袭击，应该是姚家一党派人来追杀灭口。所幸我们事先埋伏，已经救下何家父子，先暂时安置在了城外。”
梁业秋点头：“何彷父子失踪，姚家定会一直寻找，你让人看紧那对父子，尽快逼出何彷手里掌握的证据，这对我们日后扳倒姚家大有用处。”
沈慕点了点头。
梁业秋看他一眼，随意问了一句：“姜家那边如何？”
沈慕默了一下，道：“目前查到姜谌从户部划拨出去的赈灾银是运出了城，不过出城之后，运送队伍却没有去往西北灾区，应该是改送了地方。”
梁业秋问：“这么大一笔银子，能运去哪儿呢？”
沈慕轻声道：“还需继续查下去。”
梁业秋道：“账本如何？姜谌这些年替姚家敛了不少钱财，应该每笔都会有记录。”
沈慕垂眸：“也还在查。”
梁业秋点头道：“好，不过得加快些了，我们已经在姜家这里牵扯了不少精力。”
沈慕应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却听梁业秋复又开口道：“那姜家大姑娘是我故人之女，不管日后如何，我也会护她性命，这一点你无须担忧。”
沈慕身体一僵，久立未动，沉默半晌过后，方才抬脚离开。
梁业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无端叹息一声。
他抚养沈慕长大，教会他本事，对他自然了解甚深。
他看出了沈慕的犹豫，他这是下不去手啊...
沈慕想要放姜家一条活路，只能是因为那个人，那个娇俏却倔强的姑娘。
姜落月回府后，先去了老太太院里一趟，等回到玉清院时，发现沈慕人已经回来了，并且还做好了晚饭。
阿雾将饭菜端上了桌，姜落月坐在桌前吃饭，本还打算盘问沈慕近日消极怠工之事，然今日见了姚千芙后，此刻倒没闲心管这些了。
姜落月抬头朝阿雾道：“你今晚收拾一下行李，明日我们出发去临江县，可能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时日。”
阿雾有些意外：“小姐怎么突然急着要去临江县了？”
“也没什么，躲个清静，老太太正好在临江有处庄子，我已经跟老太太说过了。”姜落月淡淡道，随即补充一句：“你也通知沈慕一声，让他明早备好马车。”
“哦。”阿雾应了一声。
等到第二天，姜落月带着阿雾坐在马车里，却并不让沈慕驾车离开，马车停在姜府门外一侧，姜落月掀开车帘，时不时望着府门方向。
阿雾不由催促道：“小姐，咱们该走了。”
姜落月却似不急，只道：“再等等。”
阿雾不知道小姐在等什么，可眼看晌午都快过了，虽然临江县离京都不算远，但路上也得花三四日，他们得尽快赶到下一个城镇落脚才是。
又过了一个时辰，姜府门外终于有了些动静。
姜落月连忙抬眸望去，只见一行人马出现在姜家大门外，为首的是宫里的几名太监。
阿雾也瞧见了，忙道：“小姐，好像是宫里来人了。”
姜落月放下车帘，状似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来了。”
停驻已久的马车此时缓缓启程，然后驶离了姜府。
然而此时，姜府之内，却是陷入了一片混乱。
林云容听到宫里有人来传旨，高兴得就快合不拢嘴，想着应该是宫里来为自己的挽儿赐婚了。
这段时间挽儿和太子相处融洽，这嫁进东宫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等正式定下来了。
然而等她听完旨意后，林云容一度怀疑自己幻听了，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一旁的姜宁挽，脸色更是霎时青白一片。
林云容忙拽住身旁侍候的丫鬟，不停地确认道：“刚才说了什么？是赐婚吗？赐婚给谁？”
丫鬟的手臂被她拽得生疼，眼里含着泪意道：“夫人，是宫里来赐婚了，不过......”
林云容瞪大双眼，表情看着十分吓人：“不过什么？”
丫鬟颤抖着身子道：“夫人...”
宣旨太监似是看不下去了，走前几步道：“姜夫人，快接旨吧，能得宫里赐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这旨上可明明白白说了，让姜家二姑娘与宋家大公子务必三日内完婚，府上可得抓紧筹备了，否则落得个抗旨不遵的罪名，这全府上下怕是都担待不起。”
林云容面露癫狂，朝着太监拼命摇头喊道：“不！一定是搞错了！明明该是太子才对，怎么会变成宋家那个瘸腿的儿子？一定是弄错了！”
“不！我的挽儿要嫁太子的！是要进东宫的！”
太监没辙，派人控制住激动疯狂的林云容，强行令她接下这道圣旨，半点不客气道：“真当什么人都能攀上太子殿下呢？行了，这还等着要去宋家传旨呢，可没闲工夫陪你们在这耗着。”
太监走后，林云容颤抖着手打开那道圣旨，反复看了几遍，最终没抵住，彻底昏死过去。
府里的丫鬟婆子忙来扶人，乱作一团，唯有姜宁挽跪在一旁，仍旧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姜宁挽半点没料到，宫里竟会将她赐婚给宋家，这些时日，她和太子频频相约，已是互明心意，太子也几番承诺过会纳她进东宫。
难道太子变了心意？可怎么会，昨日太子见她，还百般殷勤温柔。
况且就算变了心，不愿娶她，太子也总不至于那般绝情，竟要她嫁进宋家去。
那宋家大公子是个什么人，不仅嗜赌成性，还曾因欠下赌债被人打断过腿，更别提现在宋家衰败成什么样子了。之前还盘算着让姜落月嫁进去，没成想现在却落到了自己头上，她若真嫁进那宋家......
姜宁挽但凡深想一分，就觉得难以呼吸，她捏紧了掌心，全身控制不住地害怕和恐惧。
这背后能是谁在捣鬼？
姜落月，一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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